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霸海風雲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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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段路程,端的慘狀勝似陰曹地府。散處每一角落的不是骨架,而是肌肉經過防腐劑風乾了的大小男女屍骸,同樣以各種不同的姿態,猙獰地分散在石前樹下。屍體身上並無片縷,有的慘白,有的漆黑,有些血跡仍在,有些肚裂腸出。 所有屍骸背心之上,皆有以磷光寫上去的字跡,綠光熒然,隱約可辨。 如黛只覺遺體生寒,冷汗涔涔而下,粉面泛青,幾乎腿也軟了。 逸雲只覺氣湧如山,憤怒如狂。他強抑心頭怒火,忍住嘔心腐屍臭,向一具粗胖的屍體走了過去。 屍體以鐵枝由肛門插入,植於地中,肉色慘白,龐大的肚子從中分開,肚腸下掛,硬冰冰地像凍結了一般,並未乾皺走近了,反而可以嗅到一絲異香,直沖腦門。顯然,這些屍體是經過一種神奇的防腐香料精製過的。 屍體背後,用利刃刻了一分深的字跡,填以磷劑,故而綠光閃閃。字共兩行,寫的是:「錦州賊官周西,屈殺曾秀才一家十八口。正統十年三月,代天行誅。」 逸雲嘆口長氣說道:「白骨神魔做事,竟以代天行誅自任。豈不荒謬?」 他又走向一具雄壯的屍體後,細看字跡。背上寫著:「綿州峨嵋叛徒,弒師劍山居士。宣德五年八月,代天施報。」 「這人行事,匪夷所思。」逸雲自語,又走向一具女屍。 「五臺龍泉關淫婦粉蝶兒汪蘭,與姦夫殺子埋夫。永樂三十六年五月,代天行誅。」 如黛「啊」了一聲,突然說道:「粉蝶兒汪蘭,這人我知道。」 逸雲惑然問道:「咦!永樂十六年到現在,將近一甲子,你怎會知道的?」 一辨清這些死屍的來歷,姑娘卻懼意全消,她小腰兒一扭,假嗔道:「你這人,真是!聽爺爺說過嘛,不算知道麼?」 「哦!哥錯了,說來聽聽,可好?」 「那粉蝶兒在當年,雖不算得上是天下數一數二美女,但也算得上人間尤物,在京師和山西簡直風靡一時。她人美,功力也高,手中一根長劍,可說是佼佼不群。 「但她的夫婿恨地無環盛光泉,卻是一個傻金剛,終日只知打熬氣力,除了莊稼任何不問。對粉蝶兒在外的風流艷事,一概不管,放任她在外遊蕩。 「有一年,盛光泉突然與他五歲的兒子小牛兒,無聲無臭地失蹤,出事後的第三天,粉蝶兒突由京師遊倦歸來,發現夫子同時失蹤,竟然找上了五臺山。 「因為盛光泉是五臺文殊院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,老和尚曾經屢次叫徒兒舉家遷來五臺,另置田莊免生是非。 「粉蝶兒鬧上了五臺,一哭二鬧三拼命,硬說四空上人窩藏了她的夫子,有意離間她夫妻。其實四空上人毫不知情,但讓一個娘們在文殊院禪林胡鬧,也不是辦法,答應傾全力搜尋盛光泉父子的下落。 「在爾後十年中,五臺的佛門弟子,包括喇嘛僧,足跡遍天下,但卻徒勞無功。在武林,這段無頭公案餘波蕩漾,直拖了二十餘年,方不了了之。」 「粉蝶兒呢?她就此甘休了不成?」 如黛向屍體一指,續往下說道:「喏!粉蝶兒在這兒。此後一年中,她上了四次文殊院,四空上人被她擠得呆不下去,只好也丟下院務到江湖遊蹤四海。但一年之後,粉蝶兒變賣了田莊,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離開了龍泉關,不知所終。想不到竟會在這兒出現,成了一具不腐之屍。」 「這麼說來,是否真是她殺子埋夫,並無對證了。」 「江湖中確是不知內情,列為武林懸案。」 「也就是說,屍體不一定是粉蝶兒本人,而所刻的字,也可說是一面之詞了。」 「哥,你怎麼問起我來了?明知我和你一樣迷糊嘛。」姑娘向他撒嬌了。 逸雲攬住她,歉然一笑道:「對不起,黛。白骨神魔在每一具屍體上刻了字,全是證明死者生前是大奸大惡之人,是否為自己脫去濫殺之名,抑或另有他圖呢?哥心中不明白,以致套起你的口風來了,真該打!」 姑娘一聽有理,黛眉一鎖,說道:「是啊!這得追究水落石出哩。那五臺山的僧人一向不問外事,確是為了這事在江湖追查了二十年,而那粉蝶兒……」 「確有淫……有劣跡流傳江湖麼?」 「是的,艷名四播,風流天下聞。」 「我們再找找看,還有什麼知名的屍骸。」 兩人在陰風慘慘,鬼影幢幢間亂闖,膽氣為之一壯。 在一株大樹根下,找到一具伸雙手向天,像在仰天呼號,是個肌膚漆黑的高大男屍。 「馬蘭關逆子喪門神卓源,弒父屠兄謀產奪位,景泰二年冬十月,代天執法。」 姑娘「噢」一聲嘆息,說道:「喪門神卓源,乃是鷹爪門掌門人神爪卓筠的次子,因爭奪掌門之位,同室操戈,鷹爪門徒幾乎傷亡殆盡。為了這事,曾鬧得風風雨雨,爹曾前往探訪真相,同時前往的還有黃山一生大師。可是去晚了些,喪門神已經亡命江湖,神爪卓筠的生前友好,和殘存的徒眾,曾大索天下,卻失去了他的蹤跡。這事晃眼三十餘年,仍未令人忘懷哩。」 「如此看來,白骨神魔的行事,確是無可非議了。」 「這倒難說,大奸大惡之人,不一定每一件行事,都是大奸大惡哩。」 「黛,確是如此。至少白骨神魔與文殊方丈成為至交,就不是個好東西。據我看,這些屍骸乃是他欺世盜名的幌子。」 「哥,怎見得?」 「神魔谷不許外人進入,但我們業已進入腹地,並未見有足以阻止外人進入的防範設置,也沒有人出面阻攔。」 「這倒是令人懷疑之事……」 話未落,突然四面八方響起了咻咻鬼嘯,在感覺上,似乎陣陣陰風勁厲了許多。 「先退出再說,夜黑如墨,敵暗我明,謹防不測之禍。走!」逸雲沉聲說,挽起姑娘,閃電似的向谷外掠去。 他剛走,四面飄出許多磷火,隨風散揚,像是無數螢火蟲飛舞。 到了砂石地帶,那些奇形怪狀,猙獰可怖的骷髏架,被陰風颳得不住晃動顫抖,像活的一般在作勢攫人而噬。骷髏的眼中磷光閃閃,那慘白的牙床,森森白齒格吱吱響地磨擦,令人心中發寒,毛髮直豎。 逸雲挽著姑娘急走,經過一個骷髏架之旁,突然「吱溜」一聲鬼叫,那副白骨架竟然迎面撲到,兩隻手爪箕張,來勢奇急。 逸雲無暇思索,伽藍劍去勢如電,運足神功一絞一震並帶著姑娘橫飛八尺。 「喀嚓」一聲,強勁的渾雄內力,將骷髏架震的四散紛飛,向四方散射。 在白骨崩散的剎那間,同時飄起一陣白煙,隨風飛揚,入鼻腥臭令人噁心。 逸雲心有餘悸地說道:「好厲害!那是白骨屍毒,要不是我們先服了祛毒歸元散,嗅入一絲片刻無救。這白骨神魔確是夠狠毒。」 「哥!瞧!」姑娘突向身後一指,驚駭地向他緊靠。 身後五六丈外,有三雙綠芒閃爍的鬼眼,正逐漸向前攏近。由於陰風呼呼,四周白骨響聲震耳,所以逸雲竟未發覺身後有白骨欺近。 逸雲火速地轉身,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但那鬼眼的綠芒仍甚清晰,已經接近至三丈以內了,鬼嘯之聲此起彼落,四面八方齊響,淒厲的鬼聲,令人心膽俱落。四周都有鬼火滾動,一雙雙鬼眼綠芒閃爍,愈來愈近,骨骼拖地之聲已可清晰入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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