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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四


  聽得此言,眾人才知那老者是來查案的。又聽那女子淡淡地道:「沒錯,值錢東西沒少,若非如此,怎會把張党的小偷給引來了?」說著便朝林思永等人瞥了一眼,目光頗見不悅。

  林思永急忙躬身:「師娘息怒,竊案頻出,治安不靖,全是丸玉的錯。請師娘重重責罰。」

  那女子淡然道:「你不必來套我的話。等你師父出關之後,自會出手罰你。」那林思永原本英風爽颯,可來到那女子面前,卻無端矮了一截,給師娘冷冷數落了一頓,也只能頻頻哈腰,不敢作聲。

  正說話間,那上官義已在屋中轉了一圈,大略看過了陳設,便道:「尚忠志死的時候,屋裡還有什麼人?」那女子冷冷地道:「丸玉。」

  林思永聽得吩咐,這才敢上前說話:「回前輩的話。尚六爺死的當晚,身邊共有兩名武功隨扈,除此之外,會館裡另有八名下人。他們還請了一名大夫,整夜看顧他。」

  上官義點了點頭,道:「我聽你師娘說過,尚忠志好像走的很快,可是如此?」

  林思永道:「師娘說得話,當然是沒錯的。據說尚六爺傍晚發燒,午夜發病,未及黎明,便已斷氣。會館裡請了大夫過來整治,卻也看不出病因。」

  上官義皺眉道:「聽說尚忠志還是個練家子,對麼?」林思永道:「正是。這尚六爺今年五十七歲,乃是我琉球唐手名家,身體硬朗,平日沒病沒痛,然則發燒之後,卻撐不到一晚便死了。」那女子插話道:「這尚忠志可是中了毒?」

  上官義沉吟半晌,道:「林賢侄,你驗過屍了麼?」林思永搖頭道:「沒有。尚六爺是琉球鉅子,身分非比尋常,咱們不敢擅自作主,須等琉球王的使者到來,方能剖屍勘驗。」

  上官義道:「這是你師娘的主意麼?」那女子俏臉一沉,道:「是又如何?上官哥有何指教?」上官義咳了幾咳,什麼指教都沒了,道:「沒什麼,只是……只是這幾日天氣熱得緊,這使者若是到遲了,恐怕屍首有變。」

  林思永道:「此節不勞前輩擔憂,琉球使臣明日便到。現下尚六爺的遺體用石灰掩著,放在島南下風處。應能撐個一天。」上官義道:「等等?你用石灰掩蓋他的屍身?還放在下風處?」林思永咳了幾聲,頷首道:「正是如此。」

  上官義嘿嘿一笑,想來瞧到了什麼,當即道:「林賢侄,當晚給尚忠志診斷的大夫呢?你可否帶他過來見我?」林思永咳了一聲,道:「對不住,那人已經不在了。」

  上官義臉色微變:「不在了?怎麼,難道這人潛逃了?」林思永道:「不,這位大夫也死了。」眾人都是大吃一驚,上官義也深深吸了口氣,道:「死了?怎麼回事?」林思永歎道:「尚六爺是黎明時候斷的氣,到得當天下午,他的兩名武功隨扈,並同夜裡給他看診的那名大夫,也都相繼過世。」

  聽得此言,老陳嚇了一跳,老林也是牙關顫抖,這才曉得瘟疫已然傳開了。上官義嘿了一聲,道:「這幾人的屍體都驗過了?」

  林思永搖頭道:「沒有。事情太怪,沒人敢拿性命來試。現下這幾人的屍身已然燒化了。現今唯一的線索便剩這處凶宅與那尚六爺的屍身,盼前輩撥冗指點。」

  石灰可以防腐,卻也可以殺毒。看這屍體用石灰掩蓋,想來這案子壓根兒便是瘟疫,哪裡是什麼命案?上官義有些惱了,當即道:「你師父呢?他知道此事麼?」

  林思永看了那女子一眼,待見她點頭允可,方道:「回前輩的話,在下尚未將此事稟于家師。」上官義皺眉道:「賢侄,不是我說你,你師父何等的大人物?什麼陣仗沒見過?發生這等怪事,你為何不跟他說?」林思永咳了一聲,道:「一來家師正在閉關,二來他過幾日便要做壽了,不便沾染這些血腥事。也因如此,師娘才請了前輩過來探查。」

  話到口邊,那女子又「嘿」了一聲,那林思永趕忙改口道:「是、是,請前輩來此,是小人的意思,是小人的意思。」上官義不知他們在搞什麼名堂,一時也懶得多想,只雙手叉腰,搖頭道:「弟妹,我以前是旗手衛都統,管的是京城治安,可不是醫藥治病。你真確定尚忠志不是染了急症?」

  那女子道:「上官哥,我若沒有十成十的把握,豈會勞駕你親自過來?」上官義歎道:「婦道人家的把握,我可沒把握。」那女子俏臉一沉,道:「瞧好了,婦道人家的把握,盡數在此。」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顆木珠,屈指輕彈,便朝上官義射了過去。

  木珠飛出,滿室生香,連著平飛了數丈,來勢快捷無倫。上官義吃了一驚,正要探手來抓,那珠兒卻向下一沉,居然穩穩墜到了他的衣袋中,準頭之佳,世所罕見。老陳、老林正要高聲喝彩,那女子卻舉起手來,冷冷地道:「不必。」

  那女子刻意展露武功,意在壓住屋裡男子的氣焰,至於這些無聊奉承,自也雙手奉還。那上官義吞了口唾沫,也有些怕她了,便從衣袋裡撿出了那顆木珠,才拿了出來,鼻中便聞到一股濃冽香氣。他微起愕然,道:「這……這是……」

  那女子道:「這是辟邪珠。此物去邪怯病,據說佩戴者百毒不侵,蛇蟲瘴氣皆不能近,我這幾日佩著這顆珠子,連頭疼的老毛病都好了。」聽得這木珠如此神效,上官義自是微微一奇,道:「此物與尚六爺有關?」

  那女子淡然道:「上官哥還不懂麼?這珠子是尚忠志的遺物啊。」上官義愕然道:「你……你是說,尚忠志平日都佩戴這顆珠子?」那女子冷冷地道:「丸玉。」林思永一聽召喚,立時躬身走上,道:「回前輩的話,這辟邪珠是在一處抽屜裡找到的,尚六爺平日是否佩戴此珠,晚輩不敢斷言。」上官義皺眉道:「這可怪了。這寶珠如此神效,他該日夜隨身佩戴才是,怎麼會取下來?莫非……莫非……」

  眾人眼神相交,已知事有蹊蹺,尚忠志既有寶珠在手,為何不隨身攜帶?莫非府裡有人上下其手?可既有人存心不軌,為何不將之盜走,卻任憑這寶物留在府中?莫非是怕事機敗露不成?老陳、老林對望一眼,都覺得此事另有玄機。

  上官義沉吟半晌,他把玩著那顆木珠,道:「弟妹,這辟邪珠天下罕有,尚忠志是打哪兒弄來的?」那女子道:「你把珠兒放到陽光下,答案自然分曉。」

  上官義拿起寶珠,朝窗邊走近幾步,陽光耀眼刺目,霎時映得寶珠燦爛生光,但見珠兒上清清楚楚刻著三個字,見是「張玄玄」。上官義大吃一驚,失聲道:「武當張三豐!這……這是張真人送給他的?」

  那女子道:「應該是,不然這珠兒為何刻著張三豐的名號?」

  張三豐神龍見首不見尾,傳說此人早已過世,卻又有人說他已飛升成仙了,連永樂帝六次遣使上山,卻也沒曾找到他,倘使這珠子真是張三豐親手所贈,那便是說這位老道其實早已離開了中原。若非如此,他卻是怎麼認得這位「尚忠志」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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