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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眾船夫異口同聲道:「道長誤會了,咱們是誤闖進來的。」不孤子哦了一聲,道:「誤闖進來的?你們本來是要去哪兒?」老陳道:「咱們是要去煙島的。只因不巧偏離了航道,這才闖到了苦海裡。」不孤子一拍額頭,省悟道:「對了!對了!魏寬是令尊的結拜弟兄,崔震山當然得帶著你來拜夀了。」

  崔軒亮本是為求親而來,此時自也不好當眾來說,一時神色有些扭捏,低聲又道:「道長你們呢?你們又為何進來苦海?」不孤子歎道:「還不是給老王害的?若不是他奉旨過來采藥,咱們哪裡會給拖進來?」

  眾船夫訝道:「奉旨采藥?奉誰的旨啊?」不孤子笑駡不休:「你TMD,不是奉豬皇帝的旨,難不成是奉你們的旨麼?真沒見識。」

  眼見眾人望著自己,王魁趕忙咳了一聲,道:「事情是這樣的,老朽有個朋友,姓袁,外號叫做『醫神』,他老兄醫術精湛,尤愛著書立論,久而久之,便成了太醫院頭牌御醫,專給皇帝治病。可近幾年來皇上陰虛內耗,體力日降,自覺不管用了,便下旨給我這個朋友,命他開個藥方出來。」

  崔軒亮皺眉道:「不管用了?什麼意思?」不孤子咳了一聲,拿起了隨身的飛劍,奮力昂舉,不久便軟軟下垂,崔軒亮愕然道:「這……這是什麼怪病?」正起疑間,點蒼小七雄已然笑鬧起來,只見玉川子拉住了赤川子,羞歎道:「皇上,奴家還沒盡興呢。」赤川子朝下一望,皺眉道:「沒法子,已經壞掉了。」崔軒亮啊了一聲,登時臉紅過耳,才知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,皇帝一日三回,已然不堪負荷了。他吞了口唾沫,低聲道:「原來是這樣的病,那……那皇上吃了藥後,可有好轉麼?」

  王魁歎道:「朽木……不可雕也。縱是通天神木,哪經得起日砍夜伐,也要枯萎凋零,何況其他?這袁神醫也是可惡,明知這病除了休養生息,無藥可治,卻又怕皇上治他的罪,便把老朽的名字供了出來,說什麼『神醫』擅醫上半身,『鬼醫』專治下半身,一上一下,各有所長,皇上龍心大悅之餘,便把我從九華山上抓下來啦。」聽得「九華山」三字,眾船夫頓時躬身下拜,齊聲道:「原來道長是九華大俠,無怪這般高明醫術。」

  尋常武林門派殺人放火,無所不為,九華一脈卻大大不同,門人精通各種術數,嘉惠鄉民,是以眾船夫雖非武林人士,卻也曾聽聞他們的大名。一時都甚仰慕。崔軒亮笑道:「道長,你們九華山是在安徽青陽吧?咱老家便在安徽蚌埠,算是鄰居,日後可以去你家玩耍了。」

  王魁歎道:「玩什麼?咱們九華山要搬家啦。九華本是正宗武林劍派,可門人個個不務正業,沒一個練成武功。就拿老朽來說吧,我向來獨鐘醫術,不愛練武,打架的本事差勁得很,便給人家稱作了『鬼醫』。我那師侄更是不長進,門裡什麼不好學,偏愛賭博,二十歲不到就練了一身精湛賭技,從此吃遍大江南北,專出老千。本指望這小子能賺點銀子回山,誰知半年前他去了一趟京城,遇上了當代賭神,兩人大戰一場,他老兄便把山上祖業輸了個精光,現下人家約齊了幫手,天天上山逼債,咱們又打不過人家,日後不知怎麼辦呢?」王魁是大夫出身,人見人愛,師侄卻是個六親不認的賭鬼,自然沒人願意援手。老陳見他愁容滿面,便安慰道:「大夫別發愁啊,您這回要治好了皇上的病,龍心大悅之下,還怕沒有封賞麼?」

  王魁歎道:「什麼封賞不封賞的?我可不敢奢想。別給皇帝老兒殺頭,那就千恩萬謝了。」眾人訝道:「王大夫何出此言?難道……難道皇上的病不能根治麼?」王魁道:「皇上這個病是自己折騰出來的,除非休養生息,壓根兒無藥來治。可他就是不死心,硬要我想法子,老朽也只能勉為其難,便從宮中秘笈裡找到了一道秦漢古方,稱為『玄黃大正方』,看看有無法子化腐朽為神奇了。」玄黃持久,大正強猛,崔軒亮聽得鼻中噴氣,大喜道:「王大夫,您的丹藥煉就出來了麼?可以給我瞧瞧麼?」正想借兩顆嘗味,不孤子卻已皺眉來問:「怎麼?小兄弟二十歲不到,也出毛病了麼?」

  崔軒亮嚇了一跳,慌忙道:「不是、不是,我……我只是好奇問問而已……」天下男人頭可斷、血可流,卻怕那點兒細小受了微傷,那可枉自為人了。眼見點蒼小七雄賊眼兮兮,崔軒亮心下更怕,忙道:「王……王大夫,您……您采齊藥材了麼?」王魁歎道:「這『玄黃大正方』是個古方,據說是戰國方士遺下的方子。其中所列藥材稀奇古怪,又要海狗鞭、又要海馬肝,全是海中珍物,幾味藥引更是前所未見,如海蠍螯毒、海龍蛇膽等等,天下間除苦海外,只怕無處可尋。皇上聽了以後,便下旨給那靖海督師白璧暇,命他一路保護老朽,闖進這無邊苦海啦。」眾人聽到此處,方知白璧暇為何駕船來到此間,原來是為皇帝采藥來著。

  崔軒亮怔怔思索今日發生的種種變故,忽道:「道長,我先前放炮之時,海上來了一艘小舟,不是有個白衣大俠過來搭救麼?他……他便是白雲天,對麼?」不孤子嗤了一聲:「俠個屁!那小子比你長不了幾歲,稱什麼大俠?」點蒼小七雄嘻嘻笑道:「師父又來了,每回都妒嫉人家峨眉派。」

  點蒼位在雲貴,山脈綿延靈秀,峨眉則位於四川,氣勢巍峨,二者同是西南大派,想來這兩派因著地緣,相互爭雄已久。

  王魁扯住了不孤老道,要他少說兩句,又道:「那白衣少年正是白雲天,他是『靖海督師』白璧暇的獨生子,方才他駕著舢板,在海裡給艦隊探路,突然見了你放的號炮,便打了先鋒,過來一探究竟了。」

  先前白雲天搶先到來,雖只孤身單影,一葉扁舟,卻打得朝鮮眾官措手不及,宛然便是江湖豪俠的大氣概。只是白璧暇到來以後,打起了官腔,不免讓人大失所望了。想起那白璧暇的嘴臉,崔軒亮神色黯然,當真說不出的氣悶,不孤子察言觀色,便道:「小兄弟,那姓白的是個混蛋,你別把這事往心裡去,沒的氣死了自己,那可划不來了。」

  王魁道:「別怕,放著我『鬼醫』王魁在此,誰能氣死崔小弟?」說著取出了一隻銀針,笑道:「你們誰要心情不好,這會兒便把手伸過來,老朽給你們在『神門穴』上紮個幾針,包你煩惱盡消,什麼氣都沒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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