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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生死只在一瞬間,此時崔軒亮痛得冷汗直流,什麼念頭也沒了,聽得申玉柏說話,雙膝微屈,身子立時矮了下去,申玉柏微微一笑,知道這孩子還是屈服了,正要令手下住手。卻見少年人深深吸了口氣,雙腿紮馬,左掌握拳收腰,右拳開滿掌,向前平推。

  眾船夫見了這招,驀地大喜欲狂,齊聲喊道:「雷霆起例!」

  「八方五雷掌」起手式,便是這招「雷霆起例」。話還在口,那武官的「新羅掌」也已大軍開到。兩人掌心相觸,功力相撞,猛聽一聲破鑼怪響,那武官身子倒飛而出,連著撞破了幾隻木箱,這才止住了去勢。

  眾武官瞠目結舌,看這少年先前不堪一擊,一踢便倒,武藝可說十分平庸,豈料掌中功夫竟是如此精湛?申玉柏顫聲道:「這……這是什麼武功?」

  崔風憲冷笑道:「老弟想知道嗎?來……爺爺這便演給你瞧啦。」說話間拉開了馬步,雙手如同托塔向天,單腳更已離地,擺成了一個魁星踢鬥式,厲聲道:「元帥借雷!」

  「八方五雷掌」第二式,便是這招「元帥借雷」,出手時宛如雷門元帥下凡,當真是氣勢磅礴,萬夫莫敵。

  眼看崔風憲架式雄奇,那申玉柏心下一驚,這才想起對方姓「崔」,當是中原「八方五雷掌」的崔氏傳人。他自知大事不妙,趕忙紮下馬步,提氣大喝:「都上來!」眾武官聞聲上前,人人肩搭著肩,便在申玉柏背後排成一列,功力貫通,便要與敵方對掌。

  「新羅掌」最初流傳于慶州一帶,習者多為武官,出手剛猛為主,不脫鐵砂掌、黑風掌一類習氣。傳至善德王之時,密教正式引入朝鮮,「新羅掌」也因而兼得了種種佛門大神通,就此走出了鐵砂掌的格局,躋身為當今有數的名門掌功,或能與「八方五雷掌」一較高下。

  雙方掌法對決,崔風憲左掌托天,右腳離地,加上他以一敵五,氣力上自也搶不到上風,不過他就是分毫不讓,那右掌仍是筆直向前,猛聽「當」地一聲巨響,雙方掌心相觸,申玉柏掌中發勁,正要一舉逼倒對手,卻驚覺對方的力道隱隱牽引,竟帶得自己身子向右偏斜,背後武官也是腳步一陣搖晃,人人左腳皆已離地。

  所謂的「元帥借雷」,便是以內家借勁為主,外門崩勁為輔,出手時掌力牽撥,對手往往身不由己,隨勢晃動,便如元帥號令兵卒,威風凜凜。

  崔風憲嘿嘿冷笑,右腳越抬越高,眾武官的身子也益發偏斜,左腳也是越舉越高了。申玉柏心下大急,這才曉得自己給對方粘住了,想將對方推倒,力有不及,待想抽身卸力,卻又有所不能.忽聽崔風憲深深吸了口氣,手掌向內回收,隨即向外一推,喝道:「崩!」

  掌中吐勁,向右一甩,「砰」地一聲大響過後,眾武官哎呀一聲,盡皆向右撲跌,霎時之間,盡數摔倒在地,鬧得狼狽不堪。

  在外門掌法裡,打勁多是一味剛猛,手法靜淨,少有變化。內家掌法卻恰恰相反,貼疊借卸,走的全是以柔克剛的路子。崔風訓鑽研多年後,發覺天下掌法不分內家外家,其實一共只有十種手法,合稱「徑緊靜淨切、貼疊卸借沖」,若能以內丹為體,外門為用,便能內外糅合,發出五種最難抵擋的打勁,這便是所謂的「五雷」。

  「五雷」是守不住的。就像是幹將莫邪,中者立傷,果然此招使出,全場武官無人能擋。若非崔風憲近日身體違和,氣血不順,非得打死一兩人才能收場。

  「TMD!」崔風憲哈哈大笑,眼看申玉柏倒地不起,便揪住了他的衣襟,將他硬拉了起來,徐爾正慌道:「震山!得饒人處且饒人!別鬧出大事來了!」

  崔風憲咬牙道:「這人敢上我的船鬧事?我便不能揍他?你TMD!老子今日若不打落他滿嘴大牙,沒臉見我大哥于地下!」說到激憤處,便將申玉柏拋了起來,隨即半空劃出一掌,便要朝申玉柏臉上摑打.

  海上無王法,殺人放火之事,時有所聞。崔風憲縱不能殺了對方,可打下他的兩顆門牙總是可以的。眼看掌心便要擊上面頰,忽然間半空中霧氣破開,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落下,擋在申玉柏面前,隨即右手輕飄飄地拍出一掌,便朝崔風憲的掌上迎去。

  崔風憲大吃一驚,不知這人是哪兒冒出來的,奈何二人掌力尚未相接,一股寒氣便已襲上身來,登使他打了個寒噤。崔風憲自知對方武功高得出奇,只得急急催動掌勁,便與不速之客對了一掌.

  轟地巨響傳過,甲板上傳來咚咚腳步聲,崔風憲氣血翻騰,竟給對方的冰寒掌力逼退開了三步,轉看那人,上身雖有些晃蕩,雙足卻仍牢牢釘於地下,竟是一尺未讓。

  「八方五雷掌」豈同小可,尤其崔風憲長年習練這套掌法,縱未發動招式,掌中亦能帶著一股獨門打勁。誰知對方竟能硬生生扛接下來,足見功夫極為精湛。

  崔風憲深深吐納,他運轉內力,消解了身上的寒意,隨即凝目去看,只見面前站了一名老者,腰上懸了一柄青銅古劍。

  眼見那老者身形瘦削,面色泛青,好似鬼魅般的長相,眾船夫不由得暗暗懼怕。崔風憲深深吸了口氣,自知朝鮮國真正的主力到了,忙道:「大家都過來,躲到我背後。」

  甲板上腳步急亂,人人都鑽到了崔風憲背後。崔風憲稍稍點過了人頭,只見徐大人,兩名婢女、四十余名船夫,並同那只小獅子,人人俱都完好,不曾給誰傷了。

  崔軒亮暗暗打量那名老者,低聲道:「叔叔,這人是誰?您認得他麼?」

  崔風憲豎指唇邊,輕聲道:「先別說話,他們的人還沒到齊。」

  聽得對方尚有高手未到,徐爾正心下更驚,忙鑽到了人群之中,只在瑟瑟發抖。崔風憲自知使命重大,全船老小的性命都在自己的肩上,當即踏上了一步,朗聲道:「安徽崔震山在此,敢問來者是朝鮮的哪一位?」

  四下陰陰暗暗,霧氣又濃,什麼也瞧不清楚,忽然間,面前點燃了一盞油燈,甲板便給照亮了,一片昏沉間,只聽甲板上腳步一拐一拐的,竟又行來了一人,聽他哈哈一笑,道:「小崔啊……三十年前一面之雅,你可還記得我麼?」

  崔風憲見了那人,登時倒抽了一口冷氣,暗道:「崔中久……他……他怎麼也來了?」

  眾人借著燈火去看,只見來人是個瘸老者,清瘦身材,不過腰上懸的卻非長劍,而是一柄略做彎曲的長刀,竟與東瀛刀有幾分相仿。崔軒亮心下擔憂,忙道:「叔叔,那是東瀛刀麼?」

  崔風憲低聲道:「不是,那是『百濟刀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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