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 |
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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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雲微微一凜,趕忙向後退開。可腳下才退,草叢立時安靜下來,野獸似又冬眠了。 盧雲更驚奇了,暗道:「這……這到底是……」眼見地下有根樹枝,便提了起來,正想過去抽上幾鞭,卻聽山道上車輪大響,又有人來了。 盧雲本在等候顧倩兮,一聽聲響,便感緊張,轉頭張望,只見山門方位駛來一輛大車,兩匹白馬拖行,好似真是顧倩兮。霎時腳步急急,奔到一株大樹後,先把自己藏了起來。 大車來勢極快,顛撥晃蕩,忽見駕座上一頭虎漢,卻是個江湖人物,哪裡是顧倩兮? 盧雲自知認錯了人,正要搖頭離開,卻聽車蓬裡傳來老婦的斥駡聲:「這麼大年紀,車都駕不穩個?可是練功練壞腦袋個?」這老婦是山東口音,恰與盧雲同鄉,便如聽娘說話也似,分外親切,忍不住便駐足下來,又聽另一名老婦罵道:「練功壞不了腦袋,喝酒卻難說個,通明!和二娘說!你昨夜又上酒家幹啥個?」聞得「通明」二字,盧雲不由微微一笑,果見駕座上那人粗眉大眼,渾身繃帶,滿面是傷,正是宋通明。 昨夜萬福樓一場大戰,這「小神刀」打了個頭陣,讓黑衣人砍得頭破血流,孰料一晚過去,卻還是一臉晦氣?聽得娘親數落,便只搔了搔腦袋,歎道:「娘……」 「娘什麼個?」話聲未畢,車裡吼聲大作:「哪一個娘說清楚個?眼裡只大娘一個,便沒二娘三娘四五娘個?枉費拉拔你這麼大個,大姊,這畜生真是你親生個?」 宋通明辯解道:「我……」才說了個「我」字,老婦們又吼了起來:「我什麼個?你心裡就只有『我』個!『我』個!『我』一個!就沒旁人個?自私自利!心眼最小個!」 盧雲沒去過「老神刀」府裡拜訪,自也不知他有幾個老婆,總之車蓬裡好似坐滿了老婦,罵聲不絕,宋通明難以招架,只能改口道:「你……」 「你?」老婦們暴怒起來:「『你』個!『你』個!你什麼個,連娘也不叫個?每日就是你個你個,沒大沒小、目無尊長,不忠、不孝、不仁、不義,口袋裡還沒錢個!你還是人個?」 這群老婦好似也練過什麼陣法,明明四五人說話叫駡,卻如一人發聲,分進合擊,一時間好似三娘教子,數落不盡。宋通明無法爭辯,便從駕座旁提起水壺,正要咕嘟嘟來喝,眾娘親便又吼道:「渴什個麼?咱們說了這多話個,都沒哈水個,你渴啥個?你爹都八十歲的人個,你還這麼孤家寡人個,都不替他想個……該死……養你這麼禽獸個……」 車蓬裡伸出手來,十隻手輪番拉扯,不忘偷襲耳光,宋通明忍無可忍,猛地大吼一聲:「幹!滾一邊個!」拿出暴漢面貌,操幹兩聲,棄車而逃。 「神刀勁!」身影閃動,五名老婦飛出,抓住了宋通明,扯住四肢,又揪住了髮髻,自在那兒奮力拉扯。宋通明力氣也大,頓時怒吼回擊,喊道:「神刀勁!」震開老婦,向前一滾,匆匆奔逃。眾老婦駕車直追,呐喊道:「且慢個!」 女人便是如此,少女時嬌憨可愛,出嫁後喜怒難測,到了老來,卻成了這千篇一律的模樣。盧雲聽她們叨念一陣後,心裡竟是暗暗害怕,不知不覺間,對顧倩兮的思念居然減了幾分。 正啞然失笑間,忽又想起那匹青蔥馬,便又回頭過去察看。 路旁空空蕩蕩的,那馬兒竟然不見了?盧雲愣住了,趕忙回到草叢裡察看,反復看了幾遍,卻又不見人影,也不知是馬兒的主人回來了?還是怎地? 世道衰微,怪事益發多了,盧雲茫然呆立,搖了搖頭,便又朝寺裡進發。 雪勢加大,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,盧雲向前行走,約莫過了百來尺,見到了長長一道階梯,寬敞正大,想來直通殿前廣場,正要信步而上,卻又見階梯兩旁各有一條山路,看地下還有車輪痕跡,想來宋通明母子便是從這兒進去的。 人生就是如此,每逢遇上岔路,一個走偏,往往就是幾十年歲月虛擲。盧雲望著眼前歧路,不免有些遲疑,想著想,便又付之一笑,忖道:「都罷了,人生都到了這個田地,還有什麼好忌諱的?」袍袖一拂,便沿階行了上去,不多時,便已來到殿前廣場。 其實這紅螺寺也不是第一回來了,盧雲昨晚還曾來此地賣面,只是昨兒恰逢十五元宵,寺中自是人山人海、熱鬧非凡,奈何一日夜過去,元宵落影、餓鬼圍城,離京道路全給封住了,寺裡自是冷冷清清,除了幾名僧人低頭掃地,余無外人。 盧雲畢竟沒有官職在身,不便太過招搖,便先藏到了一株樹下,左右張望,心道:「怪了,這賓客都上哪兒去了?怎麼不見一個人影?」瞧瞧四下無人,便又閃身出來,自在寺裡亂走。 此行盧雲本就無所謂而來,只想找到顧倩兮的蹤跡,至於找到人後要幹什麼、是否要當面相認,還是要永遠這般偷偷跟著她,其實他壓根兒沒想過。 自返京以來,盧雲始終不願露臉,明明顧倩兮就在眼前,他也忍住不現身。其實這也不是第一回了,打年輕時他就是如此。那時他才二十七八歲,寄人籬下,成了伍定遠的馬弓手,明知顧倩兮便在尚書府,卻壓抑了心裡的相思,硬是不去見她,有時情思難耐,便躲到她家對門喝酒,就盼上天垂憐,能讓自己遠遠瞧到她的身影,於願足矣。 十幾年過去了,自己的處境卻依然不變,盧雲仰頭輕歎,但見漫天雪花飛舞,彷佛便是自己的人生,永遠都是這般淒淒苦苦、進退兩難。 雪下得益發大了,什麼都瞧不清楚,正尋覓方位間,忽見雪霧裡有盞燈,瞧來暈暗暗的,盧雲側耳傾聽,已知前方站了五人,正要避開,對方卻也察覺了自己,喊道:「尊駕!且慢!」 風狂雪大,盧雲眯起了眼,只見五盞燈籠包圍而來,前方行上一名校尉,左手舉傘,右手提一隻孔明燈,大聲道:「尊駕高姓大名,是哪位王爺的客人?」盧雲原本滿心提防,聽他問得客氣,反倒愣住了,那校尉給風雪逼得睜不開眼,便又喊道:「朝廷有旨,立儲八王的賓客都得到前殿等候,尊駕是哪位王爺的客人?快吩咐一聲吧!」 盧雲明白自己來錯了地方,卻也不好「徽唐徐豐魯」的亂說,只得道:「鄙人……鄙人姓盧,山東人士。」那校尉喊道:「山東人士!那是魯王的客人了!跟我來!」舉傘遮住了盧雲,一手提燈引路,罵道:「這賊老天,下雨不下,下起雪來比撒尿還多!他奶奶的!」 這場風雪來勢好急,陣陣狂風呼嘯而來,吹得燈籠忽明忽滅,那人險些給刮倒了,幾次都靠盧雲攙扶,便又笑道:「爺台武功高強啊!魯王請你做幫手,旗開得勝啊!」 盧雲不知他在胡說些什麼,只得諾諾稱是,又聽那校尉喊道:「就是這兒了!你入殿后直走,廣場上左手第二個棚子便是。」 面前是一座朱紅大門,寬正巨廣,兩旁開了側門。只是風雪太大,一時也顧不得細看,只能急急奔入殿中,盧雲解下大氈,舒了口氣,先將身上白雪抖落了,抬頭一看,眼前卻是一座深殿,左右各立神像,魁偉巨大,卻是釋門的「四大天王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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