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
二七


  秦仲海微笑道:「就這麼辦。」駕地一聲,策馬越過了人潮,直朝城門飛沖而去。

  阿秀大驚失色,看眼前便是正統軍的大巢穴,自己非但身懷贓款,還陪在「怒王」身旁,二人若真闖了過去,豈不便是自投羅網?

  「北威」二字越發顯眼了,看看已離城門不到百尺,阿秀嚇得沒魂了,索性把兩眼一閉、腦袋一歪,裝成無辜幼童模樣,反正自己已遭歹徒擄走,若有什麼罪名,儘管望「秦匪」身上一推,至於贓款從何而來、是否毆打過當鋪老闆,自是一問三不知了。

  馬蹄隆隆賓士,阿秀緊閉雙眼,心裡也是怦怦直跳,猛聽一聲大喝,門下傳來怒吼聲:「來者何人!」阿秀呼吸停了、心也不跳了,正等著雙方大打出手,血沫肉塊橫飛,可不知為何,耳中卻遲遲不聞聲響。阿秀卻也不敢睜眼來看,只縮在馬上發抖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兩邊始終沒打起來,又過半晌,阿秀實在按耐不住,便偷偷睜了右眼,驚見眼前一片曠野草原,居然早已離開了北門?

  阿秀呆住了,仰頭駭然:「大叔……你……你是怎麼脫身的?」秦仲海淡然道:「忘了麼?老子造反以前,是幹什麼的?」阿秀呆呆地道:「你……你是宮中侍衛?」秦仲海微笑道:「別說什麼侍衛,我就是個武人,便和他們一樣,全都是為國家打仗的。」

  阿秀啊了一聲:「所以……所以他們便放你出城了,是嗎?」秦仲海微笑道:「對。他們一見到我,心裡就覺得親切,彷佛遇到自家兄弟一般,不會為難我的。」阿秀喃喃聽著,忽道:「大叔,那……那你又為何要造反啊?」

  這一問真問到了心窩子裡,秦仲海仰望天際,忽然笑了笑,道:「忘了。」

  朔風呼嘯,吹得兩人亂髮飛揚,阿秀默默看著他,卻也沒再多話了。

  蹄聲漸緩,秦仲海放開了韁繩,任馬兒信步而去,正無言間,猛聽道上喧嘩聲大作:「阿花!跟上!」、「孩子的爹!你有點氣力行不行?」、「爹!娘!二毛又打我啦!」

  阿秀轉頭來看,卻又見了牛車騾車,四下盡是攜兒帶女的百姓,全是城裡出來的,不由愣道:「大叔,這些人要去哪兒啊?」秦仲海道:「他們要去紅螺寺。」阿秀訝道:「怎麼大家都去紅螺寺啊?」秦仲海道:「那兒是天子腳下,躲到那兒,可以安心些。」

  大戰將即,聰明的百姓早已出城避難,阿秀看著百姓,忽又想到姨婆還在城裡,心裡起了掛記,低聲便道:「大叔,我……我想拜託你一件事,可以嗎?」秦仲海微笑道:「說吧。但教力之所及,我定會為你辦到。」阿秀喜道:「你……你是說真的?」

  秦仲海微笑道:「開口吧,別要我摘天上的星星便行。」阿秀大聲道:「大叔,你可不可以叫餓鬼回家?」秦仲海愣住了:「什麼?」阿秀低聲道:「我……我不要你們打仗……」

  秦仲海嘿嘿笑道:「怎麼,有誰教你這麼說?」阿秀低聲道:「沒人教我,這是我自己說的。」他伸出小手,握住了鐵腳大叔的大手,怯怯地道:「大叔,如果你們不打仗了,那……那你就可以和我爹爹、和伍伯伯做好朋友了。大叔,你……你可以答應我麼?」

  秦仲海道: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阿秀又驚又喜:「真的嗎?」秦仲海頷首道:「真的。」

  阿秀高興極了,正手舞足蹈間,卻見鐵腳大叔遙望遠方,怔怔無言,不由擔憂道:「大叔,你怎麼不說話了?你不高興麼?」秦仲海仰起頭來,輕聲道:「沒事,我只是想到我自己的爹爹。」阿秀茫然道:「你……你爹爹?」

  秦仲海微微一笑:「孩子,我過去也和你一樣,不知自己因何而來、不知欲往何去,人海漂流,譬如一小舟……有時夜半念及自己的身世,真是悲從中來,但覺生身父親遺棄了我。可轉念一想,也就釋懷了。」阿秀低聲道:「什麼意思啊?」

  秦仲海伸出手來,輕撫阿秀眉心的傷印,微笑道:「孩子,人生其實就是那麼回事。親生爹爹也許不是最好的,可他就是你來到人世間的理由,你早晚總得見他一面,對不對?」阿秀啊了一聲:「大叔,你……你也沒見過自己的爹爹,是麼?」

  秦仲海道:「其實我見過他的,可惜咱們沒有相認。」阿秀愕然道:「為……為什麼?」

  鐵腳大叔微微一笑,擠出了額上深深的幾道皺紋,道:「等你到了我這年紀,你便懂了。」

  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阿秀難得發呆,鐵腳大叔也是默默無言,二人各懷心事,便又一路向北而去。

  不多時,但見前方山嶺層巒,山腰旌旗招展,赫然便是「金吾」、「羽林」、「虎賁」、「府軍」四大衛。不消說,此地已是大名鼎鼎的「紅螺山」。眼看青蔥馬毫不停留,便朝山道行上。阿秀驚道:「大叔,你……你又要直闖過去嗎?」

  秦仲海笑道:「不然呢?還能掉頭跑嗎?」提韁駕繩,反而更加催促了馬兒,隆隆馬蹄聲中,已見了大批官兵,打著「府軍」的旗號,正是皇帝的禁衛軍在此駐紮。

  先前是「正統軍」,現下又是「禁軍」,阿秀暗暗害怕,卻又不免有些好奇,只想看看鐵腳大叔怎麼應付過關,正張望間,猛聽一人暴吼道:「你們是幹什麼的?」

  眾兵卒湧上前來,連刀都抽出來了,阿秀本還等著看戲,此刻便又發起抖來,顫聲道:「我……我是……」正要多嘴,秦仲海卻已翻身下馬,取出了權杖,送將過去。眾兵卒接到手裡,不過瞄了一眼,便放開了道路,笑道:「原來是虎林軍弟兄!那可是自己人哪!」

  秦仲海道:「勞駕幾位,兄弟我來得晚了,不知虎林軍駐地怎麼走?」眾兵卒道:「老哥哥入寺之後,便向左拐……自會見到一座亭子……」正說話間,卻聽一人道:「怎麼,誰來啦?」眾兵卒回頭一看,紛紛喊道:「李都統!」阿秀凝目一看,面前來了好一員大將,膚色黝黑,鼻孔朝天,形貌醜惡,偏又生得長大異常,不知不覺間,抖得更厲害了。

  那都統道:「這小子是誰?」眾兵卒道:「是虎林軍的弟兄。」那都統哦了一聲,接過了權杖,見是虎林軍的符印無誤,便點了點頭,正要舉手放行,猛見馬背上趴了一名孩子,在那兒颼颼發抖,不由愣道:「隨扈巡狩,怎還帶著一個孩子?你上頭是怎麼管你的?」

  阿秀心下大驚,腦袋趴得更低了,秦仲海卻歎了口氣:「都統大人,卑職家中欠和,我家那口子突然回娘家了,實在沒人照料這孩子,只能接上山來。盼您給個方便吧。」眾兵卒笑了起來:「大嫂跑回娘家啦?敢情老哥哥又招妓啦?」

  秦仲海歎道:「嫖妓宿娼,誤國害家。大家心裡有數,就別出我的醜了。」那都統仰天長歎:「這話說得是,金吾虎林,本是一家,大家都有嫖妓的時候,就別相互取笑了。」拍了拍秦仲海的肩頭,道:「快回去覆命吧,別誤了公事就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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