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1兵臨城下 | 上頁 下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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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張三輔拂然道:「怎麼?保家衛國,那就見不得人了?」伍定遠背向眾人,竭力壓抑怒火:「大人您可知曉……殺人漢的眼珠是什麼色的?」張三輔道:「什麼色?難不成是綠的麼?」一片笑聲中,官袍一緊,腳跟竟離了地,只見伍定遠垂首虎望,雙眼滿布血絲,喘息道:「跟我說……殺人漢的眼珠……是什麼色的?」張三輔駭然道:「紅……紅的……」

  「是……殺過人之後,你眼裡見到的東西,全是紅的……」倏忽之間,伍定遠探出冰冷鐵手,握住那少年的頭顱,嘶啞地道:「等你殺了這般年紀的孩子後,那就不只眼珠紅了……連心都紅了……眼前一切盡皆染血,一輩子也變不回來……等你滅人滿門之後……」

  那少年怕了起來,一時大聲哭叫,只想掙脫伍定遠的鐵掌。黃寺卿慌道:「爵爺,您這是做什麼?快放開犬子吧……」岑焱、高炯也上來了,忙道:「都督、快鬆手了。」

  眾人急急來勸,伍定遠卻是不知不覺,只聽他低聲喘氣:「我的弟兄打了十年仗,有朝一日還望能解甲歸田、養兒育女,重新做個平凡百姓,你們誰想逼他們做劊子手……」

  反手一掌,重重朝羅漢像拍去,厲聲道:「伍某立時殺了他!」砰地一聲,降龍尊者像斷成了兩截,上半身撞破了照壁,飛了出去。滿場官眷見了,頓時高聲尖叫起來,黃寺卿嚇得魂飛天外,連拖帶帶搶地奪回了兒子。伍定遠卻還餘怒未消,提起醋缽大的拳頭,又朝伏虎尊者搥打。

  砰!砰!砰!伍定遠發狂了,打爛伏虎尊者後,便又撲向了五百羅漢像,淒厲大叫:「五百尊者!快快現身!即刻殺死我!」馬人傑拉來了隨扈,低聲道:「快去請楊大人過來,快。」

  大都督發瘋了,看他宛如一尾狂龍,殿裡官眷哭叫呐喊,都在四散奔逃,幾名隨扈沖出殿去,都要去尋楊肅觀。奈何遠水救不了近火,高炯怕上司誤傷無辜,只能與岑焱、燕烽一齊上前擒抱,三人合力,卻如蚍蜉撼大樹,難動分毫。

  眼看便要搗毀殿中一切,卻聽嗤地一聲,一隻手掌半路橫出,竟然接下了伍定遠的重拳。

  「一代真龍」身負不世勇力,縱是怒蒼五虎上將在此,也不敢搦其鋒芒,這人卻憑單臂迫其停手,非有千斤神力不可。眾人一發靜了下來,不知是否楊肅觀來了?四下靜悄悄的,人人轉頭去看,面前卻站了一名老者,白須白髮,兀自垂著兩道長長的白眉,望來不知有幾百歲了。

  彷佛是「降龍尊者」下凡塵,那老者手掌抬起,望下制壓,似欲逼得「真龍」跪下?

  四下一片駭然,伍定遠卻是嘿嘿一笑,左拳後撤,陡然間仰天狂嘯,鐵掌劈出,渾身氣力也如排山倒海而來。那老者二話不說,反手抽出一柄木劍。瞬息之間,眾人眼前一花,但覺眼前景物一邊高、一邊低,天空竟似讓人切了開來。

  轟地一聲,一股氣流反激而出,伍定遠被迫撤回鐵掌,護住了門面,餘人眼中一陣刺痛,紛紛閉上了眼。眼看來人武功之高,天下罕見,高炯大吃一驚,也是怕老闆吃了悶虧,忙抽出腰刀。正要將對方逼開,卻聽「嗡」地一聲,刀鋒一緊,高炯的佩刀竟讓人兩根指頭捏住了,隨即一股大力發來,竟將他拖倒在地。

  岑焱、燕烽駭然不已,正要上前救援,卻聽伍定遠森然道:「都讓開。」

  伍定遠要下場了,看他悶了整天,腦袋已經不大對勁,難得來了個絕世高手,棋逢對手,自是求之不得,一時滿身燦爛紫氣,莊嚴盛大而來。兩邊正要動手,一名中年人急忙擋到伍定遠身前,大聲道:「且慢!且慢!是自己人!都是自己人!」面向那名老者,陪笑道:「師叔,這位便是威武侯,當今正統朝第一高手,伍定遠伍爵爺……」

  眾人凝目來看,這中年人卻是個熟面孔,卻是峨嵋掌門嚴松。此人執掌「虛陵太妙洞天」,與少林、武當、崆峒、九華並列,乃是正教諸大首腦之一,沒想那白眉老者竟還是他的「師叔」?

  何大人大感驚奇,忙道:「這位老先生是……」嚴松道:「這位便是我山隆慶年間第一高手,人稱『無劍之劍』白雲天白老爺子便是。」

  那老者垂下臉去,兩道白眉遮住了目光,自也瞧不出喜怒如何。他持著高炯的佩刀,食指微一屈彈,那刀好似活了一般,嗡地一聲,從眾人面前彈過,穩穩插回了高炯腰間鞘裡。

  來人武功之高,遠在嚴松之上,見了這手功夫,眾大臣瞠目結舌,霎時之間,殿中便爆出一聲采,久久不息。那嚴松卻不多話,只附到那老者耳邊,低聲道:「師叔,世子來了。」

  眾人回過頭去,只見一名孩童緩緩行上,看他一身白衣,似服重喪,行到那老人面前,忍淚道:「外公。」

  徽王世子載允駕到,眾人見他身穿喪服,不由為之愕然,那老者卻不多話,只攜了載允的手,一老一小便一齊離殿。眾人滿心茫然,紛紛轉頭去望,赫然間,只見殿外立了一面大纛,正是「勤王」軍旗,大批兵士白衣白甲,全身服喪,護送了一座靈柩,轉朝偏殿而去。

  張三輔一臉駭然,忙拉住了嚴松,顫聲道:「怎麼?誰死了?」嚴松歎道:「大人還沒聽說消息麼?今早徽王殉國,薨於西郊,萬歲爺接到噩耗,便命世子護送遺體上山,以供瞻仰。」

  聽說徽王爺死了,眾老臣自是震驚不已。何大人低聲道:「方才那是載允吧?他怎麼喊那老人做外公?」嚴松道:「白老爺子的女兒嫁給了徽王爺,二人乃是翁婿。他此番出山,本是為了外孫的東宮大業而來,孰料……唉……」

  深深嘆息間,便也不再多說,只朝伍定遠拱了拱手,便朝殿外而去。眾人全傻了,都沒料到徽王居然中道薨逝?伍定遠卻是無話可說,只管掉頭離殿,起駕離開。

  這徽王爺本是「臨徽德慶」四王之首,又是「勤王軍」大都督,向與伍定遠不對頭,如今沒來沒由的死了,一會兒萬歲爺動怒查問,伍定遠恐怕討不了好。心念於此,眾人便又交頭貼耳,都在議論朝廷局勢的消長,少不得又猜起了東宮大位花落誰家。

  馬人傑歎了口氣,他本要與伍定遠會商軍情,豈料讓大學士們一擾,什麼也談不成。

  他明白伍定遠即將面聖,正要尾隨而去,眾隨扈卻自後趕上,附耳道:「大人,找到楊大學士了。」

  馬人傑忙道:「他在哪兒?」一名隨扈道:「他去了紅螺塔。」馬人傑微微一凜:「紅螺塔?他到那兒做什麼?」那隨扈道:「聽他的手下人說,他去聽故事了。」

  馬人傑呆了半晌:「聽……聽故事?」那隨扈咳道:「是。他手下是這般說。」

  紅螺塔乃是佛界浮屠,供奉了紅螺天女,此外空無一物,卻不知楊大人要聽誰說故事?

  莫非世間真有鬼神不成?馬人傑自知猜想不透,搖了搖頭,把拐杖向地一碰,便也一拐一拐地離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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