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1兵臨城下 | 上頁 下頁 |
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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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人傑早已料到此節,自也不會暴跳如雷。便道:「很好,辛苦諸位了。」 眾人呆了半晌,互望一眼,他們本還等著挨上一耳光,豈料馬尚書竟還開口致謝了? 洪捕頭低聲問道:「大人,那咱們……咱們還要圍捕『那廝』麼?」馬人傑緩緩伸出了手,制住了說話,道:「再來的事情,不歸我管。」洪捕頭喃喃地道:「那……那卑職該去找誰?」 馬人傑道:「誰也不必找。你們各自回家去吧。」眾人瞠目結舌:「什麼?回家?」 馬人傑道:「你們也累了一晚,趕緊回家歇歇,多和妻兒們聚聚。明日一早,自有聖旨下達。」 眾人辦事不力,早感不安,一聽要頒聖旨了,更是魂飛天外:「皇上要……要降咱們的罪麼?」馬人傑笑道:「放心,有罪的人可多了,哪輪得到你們?再說皇上便真要降罪,怕還得先回家照照鏡子,不是麼?」 馬人傑又狂言犯上了,眾人寒毛直豎,不由得朝他的瘸腿瞧了瞧。馬人傑道:「不說了,我先進殿去了。」洪捕頭忙道:「大人……到底現下該怎麼辦,您……您說清楚啊……」 眾人還想多問,馬人傑卻不會多說一個字了。他能做的都做了,再來的事,得看「上面」的意思。倘使連「上面」也不行了,那「上面」後頭還有一個人,等著出面收拾殘局…… 行入了殿裡,卻聽四下笑聲轟然,遠處還有絲竹笙樂,奏了首「北正宮」,喜氣洋洋。殿裡官眷官員聊的聊、說的說,人人都有歡容,彷佛還在過年。 一路走去,眾人有聊姨太太的、有談風水的、有祝賀升官的,甚且有議論八世子大局、猶在謀劃大位的,此情此景,恰是:「不到黃河心不死,不見棺材不掉淚」,只不知十殿閻王立不立太子,可想收這些人當幕賓? 大殿裡人擠人,寸步難移。馬人傑一路默默低頭,忽聽一人道:「賀兄,您南京的房子還空著麼?」、「空著,擠個百來口人,勉強還能湊合湊合……」 終於有人看眼前了。北方土話說:「老娘家的狗、吃完了就走」,現今北京戰事未定,這批人的算盤便已打到了南京,稱得上是高瞻遠矚。只可惜正統皇帝也不是傻瓜,臨走之前,總得留幾個人給餓鬼殺。想來便是他們了。 百官言笑歡然,各有各的打算。馬人傑則是一臉平靜,好似事不關己。正低頭走著,忽然迎面走來了一人,看他面色鐵青,惶惶不安,卻是刑部尚書趙大人。 真正的官場高手來了。一品仙鶴、二品錦雞,看朝廷以百獸為秩,官員們自也如蟲鳥一般,性情各有不同。這趙尚書曆「正統」、「景泰」、「武英」三朝而不倒,靠的是一個先天能耐,他可以預知一切。每逢年號要改,社稷要坍,他便如老鼠上沉船,必然大有感應。 果然此際百官嘻笑,猶在夢中,這人卻已如喪考妣,想來又預知了什麼。 趙尚書是朝廷裡的老鼠,這馬人傑卻似朝廷供奉的烏鴉,專來報喪。趙尚書一見他來,抖得更激烈了,馬人傑也不多話,直接了當問了:「趙大人,皇上呢?」 趙尚書嘶啞地道:「皇上……皇上還在禪房午睡……咱們請了幾次,他都起不來……」 正統皇帝年老力衰,精神不比當年,一旦睡了下去,除非太祖提著威武棍來叫,誰喊得醒他?馬人傑笑了笑,淡然道:「沒事,我一會兒去叫他。一定喊得醒。」趙尚書牙關喀喀,眼睛瞄著他的右腿,卻是完好無缺的那只。馬人傑微微而笑,又道:「皇后娘娘呢?」 趙尚書低聲道:「這你得問瓊國丈,他老人家沒來,誰敢過去叨擾……」 皇后娘娘天生愛美,時時在房裡換著衣服,若有什麼不長眼的闖入,皇帝一旦發覺老婆讓人瞄了,便蜈蚣也給打瘸了。馬人傑笑了一笑,還待要說,一名婦女卻急急行了過來,拉住了趙尚書直嚷:「老爺!方才家丁來報,說有人送了棺材到咱們家,這是誰幹的?」另一名女子喊道:「是啊,七十五口棺材,和咱們家人數一模一樣,真是晦氣!」 眼看趙尚書低頭不語,身上抖得更激烈了,想來他又預知了棺材價錢,這便忍不住出手了。 馬人傑實在忍俊不禁,哈哈大笑起來,拍了拍他的肩頭,這便轉身離開。正要去找伍定遠的蹤影,忽見面前又圍了一堆人,劈劈啪啪之聲不絕於耳,卻真打起了算盤,聽得一人道:「七十二萬除一千萬……」、「不是一千萬,是一千二百四十一萬。」 馬人傑眼光一撇,見到了宰輔何大人,立時停腳下來。只見這老先生伸長了脖子,只在看另一名老者撥算盤,那人卻是「鴻臚寺」的黃寺卿,一旁尚有「牟四輔」、「張三輔」,都是本朝首腦人物。 若以百獸為喻,伍定遠是牛,專替主人耕田,馬人傑則是烏鴉,專來警告不祥,至於何大人這幫老臣,卻如大戶人家飼養的孔雀仙鶴,雖無害、亦無益,專能妝點門面。是以百姓尊其為「紙糊三閣老、泥塑四尚書」,官場功力之高,已至化境,有時連馬人傑也看不懂。 難得「紙糊閣老」撥算盤,好似做起了正經事,馬人傑便也小心挨了過去,靜聽說話。 那黃寺卿的算術不怎麼高明,撥了良久,方才道:「好了,算出來啦。七十二萬除一千二百四十一萬……可得十七又二分三厘六毫一秒一忽……」張三輔道:「一秒一忽免計,不好算。」陳二輔道:「是了,就算十八吧,殺一個要多少時光?」 馬人傑微微一驚,不知他們怎會用上這個「殺」字?正猜疑間,卻聽何大人道:「老夫在西域見過一回,殺一個約莫一柱香。」黃寺卿皺眉道:「一柱香是多久?」 這一問卻把何大人問倒了,看他平日裡不求甚解,只知感慨光陰似箭、歲月如梭,卻不知一柱香究竟多長,喃喃便道:「這……大概是半個時辰吧。」陳二輔道:「一柱香沒那麼久。說精確些。」何大人道:「要精確,你得問欽天監的人……」牟四輔道:「欽天監監正五品官,沒資格進祖師殿。」張三輔沉吟道:「那去找五經博士吧,不然春官正也行……」 正議論間,卻見殿外奔入一名少年,十五六歲年紀,一把拉住了黃寺卿,嚷道:「爹,我要下山,寺裡不好玩!」黃寺卿安撫道:「別急,等爹忙完了,一會兒帶你去賞燈,好不好啊……」 黃寺卿老來得子,對兒子自是孝順異常,何大人私生兒女生得多了,卻是看得煩。他轉過頭來,猛一見到馬人傑,頓時大喜道:「哎呀,馬尚書來了,快快快,跟本官說,一柱香是多久?」 眾人聞聲轉頭,果然也見到了馬尚書,自也曉得此人是少壯能臣,精明幹練,無所不知,紛紛追問:「是啊,馬老弟,你快說、一柱香是多久?」 馬人傑咳了一聲,道:「一柱香為一刻。」眾臣沉吟道:「一刻又是多久?」馬人傑道:「一刻為百分,一分為百秒。一刻便是一萬秒。」張三輔滿面愕然:「什麼秒?有這玩意兒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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