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1兵臨城下 | 上頁 下頁 |
八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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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秀膽子再大,畢竟只是個十歲小童,正受驚哭嚎間,那大漢已然放開了手,道:「小兄弟,當我是壞人麼?」阿秀回過頭來,怯怯地點了點頭,那大漢翹高了腳,懶懶地道:「也好,趕緊逃吧,這般沒種,別讓我嚇死你啦。」 阿秀一聽此言,心火犯上,霎時什麼都不顧了,咚咚奔到那大漢面前,大聲道:「誰沒種了?你只不過仗著個子大,有什麼了不起?要是你在我這個年紀,還不是成日讓人家打著玩?又有什麼好說嘴的?」想起今日所受的種種委屈,又是淑寧載儆、又是跑堂夥計,一時淚水潸潸,竟已嗚嗚地哭出了聲。那大漢皺眉道:「好好的怎麼哭了呢?可是有誰欺侮你啦?」 阿秀低下頭去,淚水一滴一滴落下,卻只使勁搖頭,什麼也不肯說。 那大漢淡淡地道:「小兄弟,別哭。江湖風波險惡,哭是沒用的,有人欺侮你,咱們便該想方設法,將來也好報仇。你說是不是啊?」 一聽此言,阿秀渾身便燒起了怒火,大聲道:「對!我定要報仇!」那大漢笑道:「是了,就是這幅精神,我在你這個年紀,便已殺人放火了。來,跟大叔說,誰欺侮你了?」 阿秀再也按耐不住,大哭道:「好多好多人,他們罵我,還……還打我……」說著將自己如何被夥計欺侮,如何請霍天龍相助之事源源本本說了一遍,卻掠過自己挨了爹爹的打,離家出走一節。 那大漢點了點頭,瞧向尿水裡的那柄火槍,道:「難怪那霍天龍要追你了,你偷了他的吃飯傢伙,他還能不著急麼?」阿秀大聲道:「誰要他打我?我告訴你!這世上不管是誰打我、看輕我、欺侮我,我便要恨著他!一生一世都要報仇!」 那大漢凝視阿秀的眉心,一邊聽著他的哭叫,慢慢低下了頭,嘴中卻沒應聲。 地窖裡靜了下來,阿秀發洩了一頓,心裡也好受多了。他擦拭了淚水,道:「大叔,你……你認得那個霍天龍麼?」那大漢微微一笑:「我不認得他,不過他卻該認得我。」 阿秀喃喃地道:「為……為什麼?」那大漢笑了一笑,道:「那還要說?這姓霍的是個小角色,咱卻是舉手摸得著天的五嶽人。」那大漢的嗓音有股說不出的氣勢,聽在耳裡,誰都要為之信服。阿秀呆呆看著他,顫聲道:「大叔,你……你真的是秦……秦……」 那大漢躺于地下,左手支腮,微笑道:「小兄弟,我若告訴你,我便是那個秦仲海,你會不會怕我?」阿秀呆了半晌,隨即笑了起來,道:「你騙人。」那大漢愣道:「我……我騙誰了?」 阿秀笑道:「你當我是傻瓜麼?秦仲海那般高的功夫,你要真是他啊,老早出去殺人放火啦,幹啥還和我這個小孩躲在這兒?」 此言甚具說服力,看秦仲海號令萬軍,天下景從,乃是堂堂怒蒼七十萬大軍之主,不說他麾下高手如雲,單憑自己一身武功,也足以掀翻武林、震動京畿,豈會在此坐困愁城,落得與三歲小孩相顧對泣?那大漢愣了半晌,道:「這……這話挺有道理……」 阿秀哼了幾聲,傲然又道:「大叔,勸你以後別假冒他了,小心讓人扭送官府啦。」 那大漢哈哈大笑,笑不片刻,卻又歎了一聲,搔了搔頭:「唉……隨你說了,倒是你叫什麼名字,可以說說嗎?」阿秀道:「我叫……我叫……」正想說出名姓,卻覺不妥,喃喃便道:「我……我叫楊二郎。」那大漢訝道:「什麼楊二郎?怎麼,你哥哥是武大郎麼?」 阿秀臉上一紅,這楊二郎乃是取意「二郎神」,自也不好明說,便道:「你管我,你……你叫什麼名字?」那大漢道:「秦仲海。」阿秀呸道:「又假冒了,快說,你叫什麼?」那大漢歎道:「怒蒼秦仲海。」阿秀打了個哈欠:「好累啊,遇上瘋子了,先睡一睡吧。」 那大漢忙道:「好吧,我……我姓倪,叫做……」阿秀道:「叫做倪親爹,對不對?我還叫倪爺爺呢,三歲小孩的把戲,虧你拿得出手。」那大漢微微發窘:「真是,什麼都讓你識破了,這下可沒名字用了。」阿秀笑道:「誰說你沒名字?我來給你取一個,你就叫……」 沉吟半晌,驀地雙手一拍,喊道:「鐵腳大叔。」 那大漢愣道:「什麼大叔?」阿秀指著那大漢的左腿,笑道:「鐵腳大叔啊。你看,你這腳是鐵的,不叫你鐵腳大叔,卻該叫什麼?」 那大漢哈哈大笑:「說得也是啊。」他伸手出來,朝阿秀背後拍了拍,阿秀也提起小手,朝他肩膀敲了敲,兩人並肩而坐,竟是相視一笑。 說也奇怪,阿秀原本怕極了這人,此刻與他相處片刻,卻又覺得投緣了。他嘻嘻一笑,道:「大叔,你為何躲在這兒啊?」那大漢歎道:「這就叫『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』吧。我昨晚讓一個高手點了穴道,中午前都不能發怒,實在沒法子,只能藏起來啦……」阿秀茫然道:「不能發怒?那不是挺好嗎?」那大漢道:「我練的武功有些不同,心裡火氣越大,身上氣力越強。可我的死對頭也真厲害,硬是朝我的心包經裡添火。現今咱心脈裡藏了一把火,全身經脈灌滿氣力,你想我若再動脾氣發怒,卻是如何下場?」阿秀駭然道:「會中風嗎?」那大漢苦笑道:「便不中風、也得驚風,總之七竅生煙、雙目流血、一命嗚呼去也。現下便挨了仇人的耳光,也只能『你生氣、我客氣,今朝忍他一時氣』啦。」阿秀醒悟道:「難怪你老是流鼻血,原來是這個緣故了。」那人哈哈大笑,不過這麼一動,鼻孔又垂下了兩條紅鼻涕,便提手擦了擦,抹到牆上去了。 阿秀呆呆看著他,只覺這大漢武功時高時低,作風忽正忽邪,既不像朝廷高手,也不似怒蒼反賊,委實莫名其妙。他怔怔忖念,忽道:「大叔,你……你是華山派的,對麼?」 那大漢茫然道:「什麼華山派?」阿秀道:「你是華山三怪之一。對嗎?」 那大漢嗤嗤笑了:「小子,你別有眼不識泰山,老子行不改名、坐不換姓,怒蒼秦仲海便……」話還未完,阿秀已打了個大哈欠,道:「好累啊,又要睡了,真煩。」正要找地方躺平,那大漢忙道:「好啦,好啦,我不是秦仲海,我……我是他的朋友,以前和他喝過酒。」 阿秀半信半疑:「真的嗎?你和他喝過酒?那……那他長得什麼樣?」那大漢想了半天,沉吟道:「我想想啊,他……他長得很高很大,又英俊,又聰明……」隨即做了個手勢,道:「兩隻拳頭有這麼大,還有還有……」拉來了阿秀,在他耳邊嘀嘀咕咕,阿秀駭然道:「哪有這種事?那還能穿得下褲子嗎?」 那大漢興奮道:「當然可以。你不曉得,女人一看到他啊,裙子就自行掉了下來……」 正胡說間,阿秀卻搖了搖頭:「才不是,我聽到的秦仲海不是那樣。」 那大漢茫然道:「那……那他是什麼樣?」阿秀左右張望一陣,確信秦仲海並未躲在一旁,方才低聲道:「我跟你說喔,秦仲海有三顆頭,八隻手。左邊那顆沒有耳朵,右邊那顆不會笑,中間那顆只有一隻獨眼,還會放雷電出來。」 那大漢呆了半晌,隨即罵道:「胡說八道,長成那模樣,那還算是人嗎?」阿秀低聲道:「他本來就是鬼。所以咱們才不能提他的名字,只能稱他做『那廝』。』」 那大漢拂然道:「什麼這廝那廝?講得這般難聽。這些鬼話是誰跟你說的。」 阿秀忙道:「是管家伯伯說的,他說那廝壞得邪門,要是有人白天提到他的名字,晚間他便會從黑灶裡爬出來,將你一把抓走!」那大漢愕然道:「有這種事?」 阿秀鄭重囑咐:「當然有。華妹和我說過,山東、河南每年都發生幾十回,所以平日絕不可說那廝的名字,不然便要失蹤了。」那大漢嗤嗤而笑,道:「他奶奶的,一群混蛋……可以去說書了……」他擤了擤鼻涕,又道:「對了,你說的那個華妹,可是伍定遠的女兒?」 阿秀吃了一驚:「你……你也認得伍伯伯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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