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1兵臨城下 | 上頁 下頁
四六


  聽得此言,謝嫣嫣玉指豎起,俏眼笑道:「我就曉得你沒吃飯。來,伯母熬了一鍋廣南魚粥,咱倆一塊兒吃吧。」陳得福越發錯愕了。看這謝嫣嫣最是溺愛兒子,三兄弟平日吃剩的飯菜,寧可倒到陰溝裡,也決不讓別人家的孩子沾上一口,誰知她今日一反常態,竟把自己當人看了?

  正茫然間,忽覺一股迷人香氣,飄近鼻端,只見謝嫣嫣雙眼直瞅著自己,竟是滿面母愛。陳得福臉紅過耳,低聲道:「師伯母,你……你為何待我這麼好?」

  「傻孩子……」謝嫣嫣輕啟朱唇,柔聲道:「咱倆天生投緣啊……」

  「投緣?」陳得福失聲呆呼。謝嫣嫣憐聲道:「是啊……師伯母好想收你當乾兒子,日日夜夜都想疼你愛你、憐你寵你……」陳得福哭出了聲,大喊道:「乾娘!」正想依偎懷中,惹其愛憐,忽覺懷中包袱微微一動,似給人拿住了。

  陳得福咦了一聲:「師伯母……你……你這是做什麼?」謝嫣嫣柔聲道:「心肝寶貝兒,乾娘怕你累著啦……看這包袱好沉,來……乾娘替你拿著……」

  陳得福忙向後退開一步,害怕道:「不……不用了……」謝嫣嫣憐聲道:「乖孩子,別怕羞,快來……」她越靠越近,陡然玉手暴長,直朝包袱奪來。陳得福早已有備,拔腿便跑,謝嫣嫣亮出了判官筆,厲聲暴吼:「誰敢阻撓我兒子練成三達!誰就得死!陳得福!你納命來吧!」

  「殺人啦!」新年新氣象,元宵方過,陳得福便已身陷絕境了。他狂奔慘叫,一路奔向主宅,眼看不遠處有座精舍,房門虛掩,一時無暇多想,便藏身進去,盼能躲過追兵。

  來到房中,但見室內光亮精潔,清靜高雅,打掃如同寶鏡一般。陳得福心下一醒,才知自己無意間闖入了國丈的「蓮荷精舍」,此地收藏無數古董字畫,價值連城,平日都上著鎖,今朝怎麼忽爾開門了?

  正起疑間,忽聽腳步細細,兩名老嬤嬤哼著歌兒,一個手拿雞毛潭子,一個手提水桶,從門外走了進來。陳得福嚇了一跳,眼看一隻花瓶立地巨廣,足有八尺,忙藏身在後,掩住身形。

  兩位老嬤嬤頗為勤奮,來到了屋內,各自擦洗打掃,那謝嫣嫣手持判官筆,自在門口瞪眼張望,卻也不敢貿然闖進。

  良久良久,老嬤嬤掃好了地,鎖了門,終於離去了。陳得福也松了口氣,起身四顧,只見滿屋都是古董,當是國丈費心搜羅而來。他滿懷敬畏,正小心觀看間,忽見一件衣裙高展牆上,裁剪古樸,青靛如玉,豈不就是師叔伯口中的「採蓮翠裙」?陳得福啊了一聲,急急走近來看,鼻端聞到一抹千年芳香,隱隱帶了幾分酒香,不覺神思迷惘:「這……這就是西施的體香麼?」

  李白詩雲:「鏡湖三百里,菡萏發荷花」,據說寫的便是這件「採蓮裙」。還說當年西施刺殺吳王夫差,穿的也是這件綠裙,其後與範蠡退隱,來到太湖採蓮,穿得還是這件碧裙。無怪國丈醉心賞玩,八成常在屋裡聞香。正想學著嗅上一嗅,忽聽房門喀喀幾聲,竟給人撬開了。

  陳得福心下惴惴,就怕是謝嫣嫣入室搜捕,便又躲到了大花瓶後頭。還待多做防備,卻見一名小孩兒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,帶來了一股酒臭,竟是謝嫣嫣的小兒子呂得廉!

  陳得福驚奇不已,不知這小鬼為何現身此間,莫非也是為三達劍譜而來?正起疑間,只見這小孩打了個哈欠,反手掩上房門,突然掩住了嘴,急急轉身過去,嘔吐起來。

  呂得廉好似宿醉未醒,吐了半晌,總算直起身來,他擦了擦嘴,喘息道:「下回不喝酒了,好難受啊。」房中滿是珍奇古董,呂得廉卻嘔得滿地穢物,酒氣熏天,一會兒若讓人發覺了,不免鬧出大事。這孩子卻是不慌不亂,歎道:「又要擦地了。」便從牆上扯落了綠裙子,先朝嘴上擦了擦,其後扔到地下,一腳踩住,朝地板去抹,將穢物清理乾淨。

  陳得福看得全身發抖,這才明白西施裙的香味自何而來。正感駭然,呂得廉又吐了,這回抱住了周公鼎,盡數吐在裡頭。

  吐了幾回,呂得廉總算舒坦了。他挖了挖喉嚨,驚喜道:「內力好像更深了。」說著說,便從牆上取落一隻釣杆,笑道:「好久沒釣魚了。」這只釣杆非同小可,陳得福自也聽師叔提過,傳說當年姜太公與文王相會之時,便是手持這尾釣杆,也才有了後來的武王伐紂、三界封神等等事情。只不知呂得廉人在屋中,卻想釣些什麼?

  正納悶間,卻見釣杆一拋,魚鉤竟朝藏身處飛來。陳得福心下一驚,沒想自己已給發覺了,正要伏身閃避,卻見釣鉤墜入花瓶,聽得呂得廉哈哈一笑,提手一拉,居然釣出了一隻包袱!

  姜太公釣魚,願者上鉤。陳得福大感驚奇,自沒料到花瓶裡居然還藏了東西。卻見呂得廉蹲身下來,打開了包袱,裡頭赫然是有木老虎、泥人兵、「金海陵縱欲身亡」上下兩冊,諸般寶物,無一不備。陳得福咦了一聲,暗道:「珍藏不少啊。」

  珍藏秘本現身,陳得福內心怦怦直跳,自是有些豔羨。呂得廉卻又從褲袋裡掏出一迭紅紙袋,其上書寫名字,有葉得開、馮得誥、施得興,其中一隻更有「陳得福」三字。陳得福不覺駭然失色:「這……這不是我的紅包麼?」

  過年前師叔伯發下了紅包,有的出手大方,一給就是一兩銀,有的寒酸緊蹙,只能賞個一吊錢。眾兄弟巴望一整年,好容易攢了點零頭慢慢花,豈料竟落入呂得廉的魔掌之中?

  陳得福暗暗忿恨:「好小子,平日吃我喝我,現下還拿我,一會兒揍死你。」

  呂得廉不知有人窺伺在旁,兀自拍手笑道:「東西越來越多了。」從紅包裡倒出了幾十枚銅錢,自贊自誇:「看我多能掙,難怪娘疼我。」

  呂得廉人如其名,為人甚是廉潔勤儉,平日仗著年紀幼小,出門吃喝玩樂,從不付錢,多賴師兄支應,孰料白吃白喝尚嫌不足,索性將師兄們的棺材本充公了?

  看呂得廉一臉快活,不知窩藏了多少珍寶,只將銅板一隻只排列整齊,細細點了點,正要盡數收入包袱。陳得福委實忍無可忍,頓時現身出來,大喝一聲:「小偷!」

  呂得廉嚇了一跳,萬沒料到花瓶後頭躲得有人,他受驚坐倒,呆了半晌,隨即左顧右盼,訝異道:「小偷?誰啊?」陳得福怒道:「還問誰?你就是小偷!」呂得廉困惑道:「什麼?我是小偷?你說話好怪哪。」陳得福指著地下的包袱,怒道:「看!這是什麼?」

  呂得廉低頭瞧了半晌,疑惑道:「這是包袱啊,有啥奇怪的麼?」陳得福提起鐵掃帚,當作驚堂木狠狠朝地一拍,厲聲道:「這叫做贓物!你這個小偷,如今人贓俱獲,還想狡賴麼?走!和我去見趙五師祖!看他怎麼打你!」

  華山方今第一長老,便是趙老五,他執掌門規極嚴,只要抓到了小偷,哪管來人是誰的兒子,總之先抽五十鞭再說。呂得廉聽了脅迫,卻是毫無懼色,只是皺眉道:「你好怪啊,我方才從花瓶裡找到這些東西,還想是打哪兒來的,你怎能說是我偷的呢?」

  陳得福怒道:「胡說!這東西明明是你藏入花瓶的,不然你好端端地,來精舍幹啥?」

  這話問到了要緊處,呂得廉不覺咦了一聲,道:「有道理啊,陳得福,你來精舍做啥?」陳得福為之一怔,喃喃地道:「我……我是來……來……」呂得廉雙手一拍,醒悟道:「我知道了!陳得福,這些東西都是你偷的,對麼?」陳得福大驚道:「不是!不是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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