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9王者之上 | 上頁 下頁
七一


  明梅凝目去看,只見那青年孤身飲酒,腳邊一隻行囊,桌上擺了個長長的油布包,裡頭定然藏有兇器,自己若要過去凶他,小命難免不保。眼見苦差事來了,明梅便推辭道:「我看先別趕人了,這人的衣服看來還乾淨,下如和他擠一擠好了。」翠杉憂聲道:「不行啊,男女有別,師父知道了,會罵我們的。」霎時兩個小的轉了過來,向大師姐哀求:「海棠姊,你長得最漂亮,你去找位子吧。」

  海棠哼了一聲,傲然轉身,須臾間豔光四射。眾男客瞧到眼裡,忽然間堂上空了許多位子,老老少少同擠一張板凳,虛位以待,盼著與美女同桌飲食。海棠見慣了這等場面,當下蓮步輕挪,自在堂間巡視。正審查人品相貌間,忽聽堂上傳來一聲呼喚:「海棠姊,你也來啦,快來這兒坐吧。」眾男賓大失所望,尋著聲音去瞧,卻見不遠處坐了一名官家小姐。看她身旁還陪了個姑娘,一身勁裝打扮、腰懸短棍,好似是個保鏢,兩人一坐一站,正向九華諸女招呼。

  「是何凝香!」眾女對望一眼,一時大喜而呼。海棠歡容蹦跳:「有位子坐了。」明梅雀躍拍手:「咱們不必付錢了。」翠杉則是一臉訝異:「何凝香,她是誰啊?」

  群雌聒噪中,已然飛奔至板桌旁,各自安坐下來。那何小姐模樣害羞,見得眾女到來,卻只低下頭去,羞羞地道:「海棠姊……你們……你們也來看戲啊。」海棠笑道:「是啊,難得元宵佳節,誰要不出門,誰便是黃臉婆。」說著把秀髮一掠,傲然道:「夥計。」

  眾夥計慌忙到來,乖乖伺候著,只聽明梅快嘴快語,說道:「給送壺極品碧螺春,一碟蛇膽瓜子、一盤冰糖鴨舌、一碗五香鳳爪……」看這女孩熱門熟路,連珠炮的呼喊中,一疊又一疊點心送上,霎時擺滿了一整桌。夥計這便來陪笑收帳:「小姐們,一共五十兩。」

  付錢關頭到來,九華三女定力過人,一個個眼觀鼻、鼻觀心,各自安坐不動,那何小姐好似家境不壞,便取出了繡花荷包,撿出了一張銀票,胡亂扔了出去。

  銀票百兩一張,夥計大喜過望,正要稱謝收下。明梅卻嘿地一聲,大聲道:「且慢!這兒有零的。」便將銀票收入錢囊,另取現銀付帳。多出來的自然充公了。

  那翠杉是個新來的,眼看何小姐出手如此闊綽,心下自是仰慕,忙湊到海棠身邊,細聲道:「師姐,她是誰啊?怎地這般有錢?」海棠仰起頭來,傲然道:「她是我的手帕交,姓何名凝香,她爹爹就是首輔大學士,當今百官之首何大人。」

  聽得閣揆宰輔的愛女在此,四周賓客有在留神偷聽的,莫不低呼一聲。盧雲坐在包廂裡,聽得話聲,自也暗暗驚奇:「何大人的女兒在此?」當下從窗縫裡瞧出,只見那何小姐細皮白肉,五官果然與何大人有分相似,不覺微微一笑,想起紅螺寺裡的百官雲集,心中便想:「這個何大人真是個好福氣,當年舊識裡只他一人飛黃騰達。」

  這何大人不是別人,卻是當年西出陽關的左禦史何榮,盧雲與他稱得上相熟,卻不知他家裡還有這麼個寶貝小女兒,只不知是不是私生女就是了。

  人生如夢,當年和親隊伍歷經多少事,真是一言難盡,有的成了西域皇后,有的成為天下第一大反賊,當然也有人打回原形,再次做起了浪跡天涯的窮面販。盧雲笑了一笑,慢慢的喝著酒,正出神間,又聽翠杉低聲道:「原來這位是何大人的千金,真是久仰了。那……那個小丫環又是誰?怎還帶著棍子?可是有武功麼?」

  盧雲先前早巳看到那名勁裝姑娘了,看她手持短棍,身上卻穿著崆峒弟子的服飾,此時聽翠杉口無遮攔,心中便想:「這小姑娘嘴快了,恐怕要得罪人了。」

  心思才起,果然包廂外便傳來呸地一聲,那勁裝姑娘大聲道:「誰是丫鬟了!你們給我聽好了,姑娘就是崆峒山的『飛霞棍』黃巧雲。奉何大人之命,特來陪何小姐夜遊。」說著抽出了腰間短棍,在手指上轉了一圈,哼道:「九華三姝,有眼無珠,這話想是沒說錯了。」

  刷地一聲,海棠拔出了短劍,劍光霍霍之中,已將雞爪切了幾切,淡淡地道:「崆峒一脈,腦袋空空,我也是久仰大名了。」說著敲了敲桌面,哼道:「師妹,給斟上了茶。」

  雙方劍拔弩張,隨時都會大打出乎,明梅忙來緩頰,笑道:「別吵、別吵。何小姐,你爹爹平日不是管你管得嚴麼?怎地今晚放你出來透氣了?」

  聽得此言,那何小姐歎了口氣,眼眶卻泛起了淚光,自將腦袋一偏,枕在黃小女俠肩上,輕輕抽噎起來。見得小姐如此慘澹,九華眾女自是眨了眨眼。海棠吮著雞爪,一時也不好白吃人家的,便問道:「你幹什麼了?可是給誰欺侮玷污了麼?這般可憐。」

  聽得此言,何凝香淚水益發氾濫了,一時掩著心口,宛如西施捧心,哭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這女孩嗓音嬌弱,說話時氣若遊絲,還不忘掩著小嘴。海棠運起內力,仔細聽了半晌,卻還是不得訣竅,只得招來了黃巧雲,皺眉道:「她怎麼啦?可是病了麼?」

  黃巧雲白了她一眼,道:「當然是病了,不然還能怎麼了?她這幾日食不下飯,睡不安寢,還鬧得魂不守舍,何伯伯知道她病了,卻也無藥石可醫,便要我帶她出來透透氣。」何小姐金枝玉葉,錦衣玉食,沒想卻患怪病了。九華眾女皺眉道:「什麼病這麼厲害?居然無藥可救?」黃巧雲嘆息道:「那還要說麼?她害得是相思病。」

  眾女恍然大悟,看這世上唯一沒藥解的,便是這相思病,病情時時起伏,忽冷忽熱,與失心瘋有幾分相仿。盧雲遠遠聽著,心中便想:「這病倒真沒藥醫,不妨看開些。」一時大口飲酒,卻也來給自己治病了。

  聽得有人害了相思病,九華諸女便又笑了,只見翠杉狀似憐憫,明梅幸災樂禍,海棠則是一臉的閉目養神,傲然道:「原來是這個毛病啊,這病怎會沒藥醫呢?這樣吧,要不要我給你們幫個忙啊?」聽得海棠要幫忙抓藥,何小姐心存感激,正要哭謝。黃巧雲卻又呸了一聲,看這藥包落入海棠手裡,要是給她瞧得好了,還會不自行服用麼?當即道:「你省省力氣吧,告訴你,如果那個人可以召之即來,何大人早就去找他了。」海棠哦了一聲,道:「誰這麼大架子啊?到底她看上的是誰?」黃巧雲咳了一聲,道:「她瞧上的是華山弟子。」聽得心事給人揭破,何小姐又羞又苦,便又趴倒在黃巧雲懷裡,嗚嗚地細哭了起來。

  眾女一旁聽著,心裡自也覺得奇怪,看華山高徒無數,上有杜得秈、呂得禮,下有施得興、呂得義,看何小姐何等家世,如今芳心可哥,一旦瞧上這群豬狗,他們還不汪汪亂叫,飛也似的趕過來麼?九華諸女暗暗揣測,正納悶間,忽見翠杉雙手一拍:「我知道了,我曉得何小姐喜歡了誰。」

  眼見眾女一齊轉過頭來,翠杉含笑便道:「她瞧上了陳得福,對不對?」華山墊底門徒,人稱掃把福。這廝武功低,人頭次,倘使成了何府的乘龍快婿,岳丈大人不免氣得中風,早早駕鶴西歸,難怪不肯找他回來。翠杉還待笑說,驚見四下白眼不斷,連何小姐也收拾了淚水,朝她怒目而視。

  掃把福人緣不好,眼看何凝香傷心欲絕,明梅只得拉來了黃巧雲,皺眉道:「真是,別賣關子了,她到底愛了誰啊?」黃巧雲掩嘴低聲:「她喜歡的那個人,單名一個『蘇』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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