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4正統王朝 | 上頁 下頁
五〇


  聽得江府也被波及,滿場將士都是為之一驚,齊聲道:「江充也被搜了?」

  鞏正儀喘道:「豈止江太師被搜,現下虎林衛奉命搜索內閣學土,羽林衛去搜六部尚書,只要查到皇上要找的東西,滿門立時下監。」眾人大驚不已,盧雲聽說顧嗣源也給波及,自也感到驚愕駭然,問道:「皇上到底要找什麼東西?」

  鞏正儀乾笑兩聲,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,送到了柳昂天面前。眾人急急圍攏過來,霎時見到了一隻方印拓文,六字陽刻大篆,數十雙眼睛看得明白,卻是「皇帝正統之寶」!

  柳昂天深深吸了口氣,道:「皇上要找傳國玉璽?」

  鞏正儀乾笑道:「侯爺英明。」

  廳上眾人面面相覷,卻沒幾個人想得懂皇帝的用意。那正統之寶淹沒已久,早隨武英皇帝一同隕落,豈料事隔三十餘年,今聖竟要硬搜出來?卻不知是哪個奸臣讒言上奏,竟爾惹出這等天怒人怨的事惰。

  柳昂天幾十年沒見過這等寶貝,自是毫不在意。他微微一笑,道:「當年正統之寶遺失,老夫也曾出力去找,只可惜探聽多年,卻是徒勞無功,倘若東西在我家裡,那可是再好不過了。」當下伸手揖客,道:「都統要搜,儘管搜,別說我怠慢你就成了。」

  眼看柳昂天胸有成竹,鞏正儀自是心頭惴惴,皇芾這次誥命頗為古怪,被搜的人莫名其妙,搜的人自也一頭霧水。他裡外不是人,卻又不能不搜,只得陪笑道:「多謝侯爺明理。在下只要五個人便夠了。」柳昂天不去理他,自管行入大廳,喝道:「來人!他們搜得痛快,咱們也喝個痛快,大夥兒今日不醉不歸!上菜!」

  鞏正儀苦著一張瞼,自從門外調來五名軍士,諸人悄沒聲地在屋內走動。這回皇帝不按牌理出牌,胡亂整肅大臣,不只驚動柳昂天,連江充也一同受累。明日早朝群臣激動,江柳兩派同聲叫苦,皇帝非得收回成命不可。屆時大臣追究罪責,鞏正儀等人負責搜查,全都要成了代罪羔羊。他自知處境為難,自是加倍小心謹慎,免得來日遭人挾怨報復。

  柳昂天意興甚豪,當下把七個老婆喚了出來,滿滿坐了一桌。柳昂天的兒女世居封地,無人在京,不然滿月酒加上團員酒,兒女媳婿、內孫外孫齊聚一堂,必可坐滿三桌。總帥神態自若,其餘眾將氣勢大振,便也坐下飲酒,一時猜拳喧嚷,根本不把鞏正儀放入眼裡。每回鞏正儀率人經過,左從義等人便賞他一陣冷嘲熱諷,著意讓這人難堪。

  鞏正儀奉命而來,用意也只在官樣文章,只要在皇帝面前奮不顧身,那便有了個交代。他無心搜索,屋內屋外應付一陣,便行到柳昂天桌邊,躬身道:「啟稟侯爺,裡外都看過了。」看他模樣恭謹,直似下屬回秉上司,柳昂天卻不領情,只冷冷地道:「沒找到?」

  鞏正儀陪笑道:「回侯爺的話,沒找到。」他想反身離開,柳昂天卻不讓他走,當下喝了口酒,淡淡地道:「鞏都統,我老婆的床單是什麼花樣啊?」

  鞏正儀慌道:「侯……侯爺,您……您這話是……」

  柳昂天歎道:「您搜了半天,卻連我老婆的床單也沒瞧過,一會兒皇上問你話,你答不上來,到時龍顏大怒,硬派老夫怠慢欽差,柳某人可吃罪不起。都統再加把勁吧。」

  鞏正儀知道他有意惡整自己,一會兒說不定設下什麼計謀,卻來倒打一耙。想自己這個金吾衛統領巴掌點大,實在得罪不起征北都督,當即求饒道:「侯爺,您……您饒過小人吧……」

  柳昂天雙目翻起,重重往桌上一拍,喝道:「廢話什麼!要你搜,便去搜!」

  柳昂天神態兇狠,好似他不是這屋子的主人,反倒是帶頭搜查的將領一般。鞏正儀苦著瞼,帶著兵卒匆匆繞屋一圈,敷衍過後,便又陪著笑臉回來,輕聲道:「侯爺,還是沒瞧到哪……」

  柳昂天冷冷一笑,將小兒子抱上膝頭,道:「大人啊,就這麼算了麼?」鞏正儀哈了哈腰,擦去了額頭冷汗,尷尬地道:「小人……小人該……該……」

  他該了兩聲,也不知該些什麼。柳昂天好整以暇,他喝了口酒,在兒子臉上親了一親,道:「該怎麼樣啊?怎地不說話了啊?」他問了兩聲,卻只聽鞏正儀牙關打顫,好似十分害怕,柳昂天心中得意,當下斜目去看鞏正儀,只見他雙目瞪直,神情異樣,只在凝望著自己的膝頭。柳昂天微微一奇,便也朝自己腿上望去。

  一望之下,連他自己也咦了一聲,身子竟是僵住了。

  柳昂天神情有異,桌邊將領心下納悶,齊朝柳昂天望來,霎時之間,噴酒的噴酒,發顫的發顫,諸人滿心驚詫,無不全身大震。滿廳人眾原本喧嘩吵嚷,此刻見了主桌的情狀,全都靜了下來。

  各人睜大了眼,幾百雙目光定來,都在望著柳昂天的膝頭。

  「呀哈哈!」萬籟俱寂中,小小嬰兒哈哈歡笑,看他高舉小手,捧著一方印石,好似拿到了什麼寶貝玩意兒,真個開心了。

  玉色溫潤,形做四方,上刻六大篆文,曰:

  「皇帝正統之寶!」

  正統之寶……居然在這兒?

  柳昂天一顆心彷佛停止跳動,左從義、石憑等人也是面皮發顫,廳上不聞一人說話,粗重無比的喘息聲此起彼落,讓人更感心慌。過得良久,左從義第一個說話,只聽他語帶哭音,嗚噎道:「搜出來了……」鞏正儀並無分毫喜悅,只喃喃自語,寒聲道:「是啊,搜出來了……」

  廳上眾人面面相覷,便在此時,猛聽一聲尖叫,一名女子抱住那嬰兒,哭道:「搜出來又怎麼樣?不過是一塊玉石,又有什麼了不起的!」說話那女子放聲尖叫,正是七夫人。看她淚如雨下,懷中的嬰兒卻仍呀呀笑著,雙手兀自抱著印石不放,分毫不知大禍臨頭。

  柳昂天歎了口氣,道:「傻丫頭,這東西隨武英先皇出征,璽在人在,璽失人亡,現下東西重見天日,先皇恐怕也要……」說到此處,已是頹然坐倒,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。

  皇帝日夜憂懼先皇複生,三十年來懸心掛念,現下正統之寶在自己家裡被搜出來,事涉皇權歸屬,那比聚眾上山的罪名還要來得慘。眾人想清楚了道理,無不牙關顫抖。左從義嗚噎啜泣,韋子壯呆若木雞,連盧雲也是一臉驚愕,眾人一個接一個垂首下去,無論搜的人、被搜的人、旁觀的人,此時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:

  「怎麼辦?」

  左從義全身發抖,語帶哭音,顫聲道:「鞏都統,如果事情傳出去,咱們……咱們還能活麼?」鞏正儀搖了搖頭,黯然道:「實在話一句,皇上連江充都疑心了,各位與玉璽牽連上了,日後會有什麼下場,自己想吧。」左從義目中含淚,他眼望鞏正儀,哽咽道:「鞏都統,咱們是被嫁禍的。」

  鞏正儀倒也沒有趾高氣昂,只是微微苦笑,搖頭道:「別跟我訴苦,我幫不了你們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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