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2十面埋伏 | 上頁 下頁 |
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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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一聽之下,便知楊遠家教嚴峻,不喜小兒子沉迷旁門左道。果見楊紹奇歎了口氣,頷首道:「好吧,不唱便不唱,那也沒什麼。」原本清朗的臉龐現出一絲落寞,好似有些感傷。楊夫人微微一笑,道:「這才是娘的心肝寶。」說著握住了他的手,示意他別要難受。 便在此時,忽聽大門開啟,卻是有人回府了。此時天落大雨,眾家丁急忙撐傘出迎,腳步聲雜遝,一人行入院中。廳上眾賓回首去望,只見一名男子身著官服,緩緩行來,看他俊眉星目,右手舉著油傘。正是楊家大少爺回來了。 淑姊今年二十有三,雖說早已出嫁生子,但此時一見表哥走入院中,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,隱隱有著喟然之意。她眼望楊夫人,低聲問道:「二姨媽,肅觀表哥做得那麼大官,人家都叫他風流郎中,他……他抓周時拿的是什麼東西?」 楊夫人眉頭皺起,道:「什麼風流郎中,別叫他這個外號,我一點也不喜歡。」 淑姊臉上一紅,心裡反倒生出盼望,适才兒子抓的是肚兜,八成也是個風流人物,倘若長大以後真有楊肅觀一半的英挺傑出,她這個做娘的真可要心花怒放了。她拉著姨媽的手,纏道:「姨媽快快說嘛,肅觀表哥小時抓的是什麼?」 楊夫人禁不住煩,將木箱再次打開,只見箱裡擺著一本書,見是孔夫子的論語,其它別無長物。淑姊啊了一聲,將書本拿了出來,道:「他……他抓的是本書?」 淑姊隨手翻閱,只想品評幾句,霎時一樣東西從夾頁中滑下,其狀甚小,眼看便要落地,一旁管家目光甚銳,忙把東西抄在手裡。楊夫人面露不豫,快手便將書本奪回,跟著從管家手中取回物事,慎而重之地夾回書去。 淑姊一旁看著,只見那瑣物狀呈圓形,約莫指甲大小,好似是只布鈕扣。她滿心好奇,便想多問兩句,但察言觀色中,二姨媽神色好似不大自在。淑姊心生警覺,忙把話吞了回去。 不知是誰說過的,婦道人家若當亂世,第一要緊便是覓個如意郎君,替自己找個好歸宿;若不可得,那便退而求其次,找個能彰顯貞淑的高尚之地,以成淑女之道。 貞淑、賢淑,這些字眼對於氏來說,便是她一生的寫照。 嫁給大學士楊遠,匆匆已過數十載。昔年家中赤貧,於氏含辛茹苦,販制羊皮維生,終於結識當年風流倜儻的楊遠。日後兩人結縭,二子成材,終於苦盡甘來了。尤其長子更是名聞遐邇的「風流司郎中」,更是羨煞了世間的賢妻良母。 人生至此,夫複何求,不正是這句話麼?楊夫人心裡這樣想著,嘴角含笑,替兒子把髮髻攏起。母子倆同坐窗邊小幾,陽光照來,倆人一般的膚光勝雪,一般挺直秀氣的鼻樑,讓人一望即知他倆是對母子,還是一對天下最漂亮的母子。 楊夫人望著鏡中的愛子,比起他弟弟,楊肅觀顯得老沉許多,低頭思索時,俊美中更透出一股智能來。這樣的男兒,怎不讓女孩兒愛煞? 楊夫人滿面柔情,在愛兒面頰上輕輕一吻,緊挨著他坐下。問道:「剛才淑媛還問呢,前些日子你不是和顧家小姐好麼?怎地好端端的,她卻和別的男孩定親了?」 楊肅觀咳了一聲,道:「娘可別多心。顧大小姐是孩兒頂頭上司的愛女,平日對她噓寒問暖,本屬應然,孩兒絕沒別的用意。」楊夫人淺笑搖首,道:「別來那套大公無私的官場文章。你爹爹人又不在這兒,別跟娘說這些。」她倒了杯熱茶,送到了愛子嘴邊,喂著他喝了一口,問道:「觀觀,跟娘說,你到底有沒有意中人?」 楊夫人出身江南,說起話來輕聲細氣,不管兒子做了多大官、長了多少歲,只要四下無人,她還是稱呼愛兒的小名。那個觀觀兩字,第一聲高,第二聲短,更是加倍親昵。楊肅觀不以為意,接過了茶杯,搖頭道:「娘別煩惱。我二十好幾的人了,什麼事打理不來?婚姻的事哪還需要您操心?」 楊夫人斜覷了他一眼,溫婉一笑,道:「你啊,打小讀書考試、練武做官,都有你爹爹管著,娘沒別的事好想,當然挑你婚姻大事煩惱。」她把愛子的發稍梳理了,道:「上回你三舅提的事情,你意思究竟怎麼樣?」 楊肅觀把茶杯放了下來,頷首道:「也好,便依舅舅意思,請淑甯表妹上家裡住一陣吧。」 楊夫人大為歡喜,摟住愛兒的頸子,笑道:「淑甯好生乖巧,娘老早便有這個撮合意思,你三舅幾次向娘提,娘怕你不高興,始終沒答應……」 兩人正自述說,房門忽地推開,一名老者踏步入內,神情嚴肅異常。楊夫人放開兒子,急忙站到幾旁,與兒子分得遠遠的。楊肅觀輕抖官袍,站起身子,向老者微微頷首,喚道:「爹爹。」 來人約莫五十來歲,雖過半百,模樣仍是十分清秀,正是五輔大學士楊遠,「風流司郎中」之父。楊遠揀了張椅子坐下,端起茶碗,向夫人看了一眼,示意她出去。楊夫人知道夫君有事交代愛子,當下不敢久留,便自轉身離房。 楊遠氣定神閑,提起茶碗,徑啜一口,似在享用滿口清香。楊肅觀守在一旁,卻是端立不動,看他兩眼直視前方,渾不似平日的從容瀟灑,想來楊遠的家規定是森厲無比。 良久良久,楊遠終於放下茶碗,他眼望愛子,道:「人生在世,習文練武,所求為何?」 楊肅觀低頭向地,答道:「所求無他,力爭上游而已。」楊遠神情甚是嘉許,又道:「居家待人,官場處事,所重為何?」楊肅觀輕輕歎了口氣,答道:「侍父如君,奉母以孝,取財求官之際,當局不能迷。」 楊遠拍了拍手,微笑道:「很好。不愧爹爹多年苦心教導。」楊肅觀躬身道:「肅觀不敢忘父親教誨。」 楊遠眯起雙眼,喝了口茶水,道:「爹爹自小對你嚴厲,全是為你的前程著想,你得多忍著點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拉住楊肅觀的手掌,牢牢握住了。 他父子兩人修長身材,高矮一般。楊肅觀給父親的目光逼視,竟有些不自在,當下別開頭去,目光不願相接。他俊美的臉龐帶著笑容,但表情有些僵直,似連呼吸也要停頓。 楊遠看了他的神色,忽地笑了笑,將手緩緩鬆開,道:「你自幼替爹爹在少林寺出家,十八歲才返回京城,難怪咱們比尋常父子生份多了。」 楊肅觀欠了欠身,道:「觀兒今年二十五六,早已長大成人,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,請爹爹不必擔心。」 楊遠微微點頭,他上前一步,將窗扉掩上。霎時之間,舉掌重重往桌上一拍,喝道:「你還說你懂事?到底有什麼事瞞我!」茶碗禁不起震盪,立時滾落到桌下,打了個粉碎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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