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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1重建怒蒼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煞金深深吸了口氣,將十二尺長的大馬刀抄在手中。除夕雪夜,臘月寒風,在這己巳年的最後一夜,誰會無端到來關外荒漠?

  來者不善,善者不來,何況過來的人還是個武學高手?煞金提起內勁,運行周天,只等腳步聲再次響起,他便預備向後橫掃一刀,方圓十二尺內,中者必死。

  來人落地,腳步聲陡地頓住,與自己恰隔十二尺,一寸不差。煞金暗暗欽佩,背後那人武藝著實了得,不過隨意跨步,便算准自己兵刀的長短,此番停步,展現此人武學根柢何其深厚。

  煞金濃眉斜起,嘴角也斜起,馬刀的機關已然鬆開,隨時可化為一柄刀索。

  飛索攻敵,方圓幾達兩丈,雪夜怪客若敢妄動,便是一場好殺。

  氣氛肅殺,背後卻沒傳來絲毫的殺氣,良久良久,那人只是站立不動。

  煞金微微起疑,背後這人武藝如此淵深,卻又毫無敵意,來者究竟何人?能夠無聲無息踏雪行走,又知道此座參天古木的來歷,他到底是誰?

  是天絕僧麼?不是他,他受朝廷請托,與怒蒼山連年交戰,絕不會來此憑弔匪逆。是大名鼎鼎的甯不凡麼?不,也不是他,這小子縱橫武林二十年,既然退隱了,便不會無端扯入江湖事。是誰呢?聽說卓淩昭已死,那靈智叉不曾離開嵩山,蒙古的薩魔也不曾來過西域,更不可能知道這株大樹的來歷……

  煞金哈哈大笑,將刀索扔在地下,轉身喝道:「一別十八年,劍王別來無恙?」

  是,來人必是方子敬無疑。天絕僧與怒蒼有怨,甯不凡已然退隱,卓淩昭更已亡故,在這寒冬冷夜,四大宗師中唯有方子敬會來此地。

  洪荒大漠中,眼前站著一名高瘦老者,煞金向前踏步,與他對面站立。

  兩人一言不發,相互凝視,十八年沒見,方子敬依舊滿頭烏絲,不見一根白髮,六十來歲的人,目光還是晶瑩溫潤,讓人不敢逼視。

  歲月沒傷到他,大概傷到了自己。煞金眯起了虎眼,他的眼神依然銳利如鷹,雙眉仍舊通天斜飛,一切都與十八年前一個模樣,唯一不同的是那滿頭白髮,以及那悲愴孤寂的一顆心。

  方子敬似乎看出他的感傷,他歎了口氣,望著地下的火堆,問道:「你年年過來祭拜?」

  煞金並非多話的人,他雙手抱胸,點了點頭,卻不多言。方子敬自行蹲了下來,凝視著寒凍冰封的黃土堆,若有所思。

  煞金低下頭去,想起年前一場決戰,眼前忽地出現了一幅刺花,問道:「少主近日可好?」

  方子敬皺起眉頭,道:「少主?」

  煞金哼了一聲,道:「我指的是文遠,二少爺。」方子敬哈哈一笑,他站起身來,拍了拍膝間的雪泥,搖頭道:「我不識得什麼狗屁少主,我只識得我徒弟。」

  煞金聽他言語頗多冒犯,森然便道:「方先生,當年你斬斷石虎,便非怒蒼山的人了。倘若說話再不檢點,對大都督有所不敬,休怨我發怒動手。」

  方子敬微微一笑,道:「擺明上山造反的人,你還喚他大都督?既是反賊,便該有反賊的骨氣,一心牽扯朝廷,徒然惹人恥笑而已。」

  煞金怒吼一聲,將背後兩隻兵刃抽了出來,雙刀左上右下,一長一短,單看起手式,便知雙刀調和陰陽,不同凡響。煞金手提雙刀,冷冷地道:「方先生,昔年大夥兒是弟兄,彼此不便討教。現下山寨毀了,你我再無關係,劍王何不演個幾招,也好讓我開開眼界?」

  方子敬微笑道:「幾年不見,你還是這幅火爆脾氣。」

  煞金雙刀成十,暴喝道:「別說這些廢話!你亮兵刀吧!」

  煞金深知方子敬武功非凡,若要以十二尺馬刀決戰強敵,不免破綻極多,當下便把雙刀招式擺出,唯有反璞歸真的陰陽雙刀,方有可能克敵致勝。

  煞金放手挑戰,滿面殺氣,方子敬卻是哈哈一笑,霎時右臂平舉,食指向東,好似要空手與他放對。

  煞金冷笑一聲,森然道:「你不拿兵刀出來?你我伯仲之間,不怕托大了麼?」

  方子敬微微搖頭,道:「看清楚些,我的手指朝向什麼地方?」煞金隨著他的指端望去,只見他手指東方,那極境之處,不是別的地方,正是故土中國。方子敬見他雙目生光,登時縮手回袖,道:「懂了麼?我此番過來,便是勸你回國的。」

  煞金哼了一聲,道:「你倒忘得快,大都督是怎麼死的?奸臣不倒,我一日不回中土。」

  方子敬微笑道:「別再提秦霸先了,該走的人,便讓他走吧。活著的人,才是咱們心裡的光。」

  煞金全身一震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是說大都督的公子要……要……」

  方子敬頜首道:「京城大亂,東廠造反,你的少主牽涉政變,僥倖逃過死劫。以他的性子,無論局面多艱難,他都會東山再起。」他頓了頓,又道:「兵禍一起,中原定要烽火燭天。你身為秦霸先的愛將,能夠袖手旁觀麼?」

  煞金驚道:「東廠造反?少主……少主他還好麼?」

  方子敬淡淡一笑,道:「他琵琶骨被穿,武功全廢,至今下落不明。」煞金倒退一步,顫聲道:「老天爺,他是秦家唯一的骨血,咱們快啟程找他啊!」

  方子敬笑道:「你莫要急,該來的,自然會來。時候到了,你自然能見到他。」

  煞金心急如焚,額頭冷汗涔出,眼見方子敬還是莫測高深的模樣,忍下住喝道:「方子敬!你徒弟琵琶骨被穿,一身武功都沒了,你這師父不心急麼?」

  方子敬冷笑一聲,將上身衣衫解了下來,背對著煞金。星光照耀,煞金看得清楚,他背後皮膚雪白,除了肩膀上兩處茶碗大小的紅印,其他別無印記。

  煞金深深吸了口氣,道:「你……你的肩胛骨……」

  方子敬回首望著自己肩井,霎時放聲大笑。

  春暖雪融,陽光普照,一艘畫舫在河中行駛,忽聽船上響起一名少女的驚歎。

  「盧郎,你看這條魚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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