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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0忠義孤臣 | 上頁 下頁


  伍定遠抓住了書信,咬牙切齒,心道:「好你個楊郎中,事事料先,居然先走一步了!嘿嘿,我伍定遠心意已決,諒你城府再深,這回也是百用了!」他將信紙抖開,只見字跡墨色未幹,足見行色匆匆。伍定遠面帶冷笑,讀道:

  「定遠吾友足下,君艱苦卓絕,千里奔波,只為遺孤申冤雪恨,此誠忠義心。相識經年,弟輒念高義,深敬服也。」

  這段話寫的是楊肅觀對他的感佩敬重,只是伍定遠心裡明白,楊肅觀這人心機頗多,寫的未必是真心話,當下只哼了一聲,自往下讀去。

  「考諸當今大局,朝政禍秧,八虎橫行,外有江充威逼,內有劉敬制肘,弟此來長洲,肩負外交,立柳門於不敗之地,然諸友辱責,眾人皆以我為無恥,弟悲心自問,吾何嘗有過矣?」

  這段話孤臣丹心,字裡行間,草書飛舞,仿佛垂淚一般。伍定遠讀後,自也不能無感。他出神半晌,搖了搖頭,便又往下看去。只見楊肅觀又寫道:

  「弟此番折返京師,昆侖諸人若守信約,臘月二十當於大理寺相見。若棄守盟約,則萬事俱亡矣。江賊勢大,柳門既已擇戰,焉得圖存?當定禍亡無日也。江充一日不除,如置黎民水深火熱,此天下義士共知之。然觀君之所為,以私怨蓋公利,見小仇而忘大義,豈英雄所為哉?」

  伍定遠看了「以私怨蓋公利,見小仇忘大義」這兩行話,仿佛當頭棒喝,忍不住嘿地一聲,身子震動。他低頭讀著信上最後一段話:

  「君本高節,潔身自好,待弟斧戎加身,君可至墳前祝禱焚香,聊盡往昔義理。弟肅觀頓首再拜。」

  伍定遠反復讀了幾遍,將信紙折起,低頭苦思前因後果。此時朝廷雙雄相爭,柳昂天既已出面拉攏卓淩昭,這招險棋一走,算來已與一代權臣正面開戰,如今柳門如要自保,定需卓淩昭信守然諾。倘使劍神棄盟遠走,柳門一系怕如信上所言,已至禍亡無日的地步了。

  伍定遠嘆息一聲:心道:「楊郎中手段雖然不光明,但一切苦心意旨,只為侯爺的事業奔忙,此番用心,卻非我伍定遠可及。」他站起身來,反復踱步,又想道:「眼前朝中三派決一死戰,我若在此時背棄侯爺而去,他會怎麼想?盧兄弟、秦將軍、韋護衛他們又會怎麼想?這許多弟兄的性命都不看在我眼裡了麼?我這麼一意孤行,難道便是義氣麼?」

  想著想著,心中微軟,漸生回京之念,忽地心念一閃,又想道:「不成,一樣是性命,燕陵鏢局滿門的性命卻為何這般下賤?卓淩昭辣手殺死鏢局老小,楊肅觀身為少林弟子,卻不把這段仇恨放在心裡,似他這般涼薄,我伍定遠能做得到麼?我今日貿然回去京城,又怎對得起無辜冤死之人?」

  想起自己得了一身神功,做起事來居然縛手縛腳,比往日幹捕頭時,居然還差了老大一截。伍定遠緊握書信,雄渾的內力到處,掌中信紙盡成粉碎。

  他怒目冷視,咬牙道:「楊郎中,休怪伍定遠無情了。」霎時推窗向外,掌力送出,滿手碎紙隨風飛去,便如花蝴蝶般飄入院中。

  伍定遠既已做出抉擇,便不再多想什麼,他舒出一口長氣,正要闔上窗扉,忽聽一聲嘆息,伍定遠斜目看去,滿天紙雨中,一人孤身悄立院中,這人身穿白衣,背上負著行囊,卻是楊肅觀。

  乍見此人,伍定遠不免大吃一驚。他此時功力通神,與卓淩昭、甯不凡等人相差無幾,哪知楊肅觀悄聲行入院中,他竟會一無所覺,伍定遠愣了半晌,道:「你……你不是回京了麼?」

  滿天紙片飛舞,楊肅觀靜靜站立,他伸出手來,握住一小塊紙片,低垂鳳目,待見是自己寫就的書信,忍不住歎了口氣。他搖了搖頭,俯身彎腰,自行拾起滿地散置的紙片。

  伍定遠見楊肅觀神情平淡,不露喜怒之情,只低身去揀地下的紙屑。他看在眼裡,心頭微感歉意,只想躍出窗去,和他軟語相向,轉念想起燕陵鏢局的案子:心頭又複剛硬,便硬生生忍住了。

  良久良久,楊肅觀將碎屑一一拾起,收入懷中,他走到窗下,凝視著伍定遠。

  伍定遠此時已無歉疚之情,冷冷地道:「楊郎中忽然回來,莫非是想勸我回京麼?」

  楊肅觀目光柔和,道:「那倒不是。我此番折返,只因心中害伯。」

  伍定遠哼了一聲,楊肅觀位高權重,城府又深,便是江充也未必拿他奈何,口出害怕二字,未免做作。伍定遠皺起眉頭,沉聲道:「你怕什麼?」楊肅觀歎道:「你自己看吧。」說著右手指天,向上指去。

  伍定遠微微一奇,不知他有何用意,當下順著他的指端往上去看,霎時之間,身子一震,竟爾向後退開了一步。

  莽莽星空中,一隻碩大無比的彗星橫空而過。彗首光芒璀璨,氣勢滂沱,遮蔽了無數星辰,長尾如帚,綿延天際,以明月的彩豔,被那萬丈雄光一逼,竟也為之黯然失色。

  天際忽生異象,伍定遠滿心驚詫,抬頭看著難得一見的天文奇景。

  楊肅觀仰望星空,面色凝重,道:「典籍記載,這彗星七十餘年現世一回。上次降臨人間,宮室便生骨肉之亂,七十萬軍民陷於戰火,今次再度來臨,尚且直入紫微帝宮……唉……」他搖了搖頭,凝目看向伍定遠,怔怔地道:「莫非,又要改朝換代了?」

  伍定遠聽了「改朝換代」四字,想起神機洞中的所見所聞,饒他內力之厚,世所罕見,還是全身巨顫,神色極為震恐。

  楊肅觀仰首再看星象,道:「肅觀自幼受戒持身,靈台清明,了無牽掛。但方才路上行走,見了這妖星降臨,我卻忽地折返回來……定遠,你可知楊某的心意?」

  伍定遠靜靜聽著,如何不知楊肅觀關心同僚的心情?他吞了口唾沫,不由低下頭去。

  兩人辭別在即,楊肅觀自知不必多言,淡淡地道:「我走之後,你專心養傷,其餘身外之事,不必煩心掛記。」說著轉身過去,道:「日後能否相見,一切隨緣,肅觀絕無勉強之意。」

  神光照耀大地,映得楊肅觀的臉頰更加雪白,他仰頭望著萬丈彗芒,霎時一聲輕嘯,背起行囊,悄然北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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