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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0忠義孤臣 | 上頁 下頁


  伍定遠微微一愣,道:「你……你也在這兒?」豔婷頷首道:「我隨師父過來拜夀,剛巧也到了長洲。」她扶住了伍定遠的肩膀,柔聲道:「伍大爺這回真是命大呢,你受了這麼重的傷,若非我師父剛好在長洲,又有誰能救治?來吧,我扶你坐下。」說著纖手伸去,便將伍定遠扶回床邊。

  伍定遠怔怔望著她,心中忽起柔情,給她攙扶著,便緩緩坐回床上。

  盧雲看在眼裡,只想過去幫忙,顧倩兮卻伸手拉住,搖了搖頭。眾人守在一旁,看著豔婷拍枕攏被,扶侍伍定遠回床歇息。

  伍定遠躺了下來,問道:「尊師還在長洲麼?他老人家救我一命,我得拜謝恩德才是。」豔婷聽他口氣和緩許多,微笑道:「我師父帶著師妹先回山了,只是怕你的傷勢有甚變化,才命我留下照護。」說著替伍定遠端來一碗傷藥,送到他的唇邊,便要喂他去喝。

  伍定遠正想湊嘴過去,忽爾想起眾人都在一旁看著,忍不住有些尷尬。楊肅觀輕咳一聲,別過頭去,提聲道:「定遠你好生休養,我有些事要與盧知州談,咱們先出去了。」說著伸手拉住盧雲,示意他離開。

  盧雲皺起眉頭,低聲道:「這不好吧,你放定遠一人在房裡……」話聲未畢,顧倩兮已是掩嘴輕笑。她搖了搖頭,伸手往盧雲背上一推,催促他離去。盧雲手上給人拉著,背後又給推著,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。

  諾大的房裡,只餘下豔婷與伍定遠二人,兩人默默相對。

  眼看眾人離開,豔婷放落手上湯碗,當場垂下淚來。伍定遠躺在床上,本等著喝湯,待見她無端哭泣,不由一驚,道:「姑娘怎麼哭了?」豔婷啜泣道:「伍大爺,你……你從不愛惜自己的性命,神機洞裡是這樣,虎丘山頂也還是這樣……我看你在懸崖上同人打鬥,後來又掉到江裡,我心裡好怕,就擔心你中劍死了……」

  伍定遠見地面上帶著淚光,直是嬌弱可憐的神色,他心下感慨,歎道:「小丫頭,你我萍水相逢,不必老記掛找。」豔婷在床邊蹲下,抓著伍定遠的鐵手,貼在自己的臉頰上,道:「神機洞中,你一命換一命,把我救了出來,豔婷終身不忘伍大爺的恩情。」

  伍定遠伸出左手,輕輕撫摸豔婷的秀髮,歎道:「那日我自知有死無生,不過死前多做一件好事而已,你不必記在心裡,知道了麼?」

  豔婷搖了搖頭,端來湯藥,跟著將伍定遠扶了起來,柔聲道:「伍大爺,我現下不管別的,只要你好好養傷,順順當當,豔婷就開心了。」

  豔婷坐在床沿,服侍伍定遠吃藥。伍定遠聞著地身上的幽香,又覺她的身軀溫暖輕柔,雖在重傷垂危之際,仍感心動不已,接過了湯碗,三兩口喝完。

  豔婷取出傷藥,低聲道:「這藥是我師父精心調製的,擦抹一陣,傷處便會凝和。」

  她以金針挑起傷藥,將伍定遠的衣衫解開,在他赤裸的胸瞠上擦拭。伍定遠閉起了眼,享受這柔若無骨的撫觸,臉上泛起了一絲笑容。

  那日在華山上,靈定大師也曾親受劍芒之傷,便是靠著青衣秀士的靈丹妙藥才救得性命。此時伍定遠親自領受,只覺這藥入體冰涼,微微一抹,傷口便不再火燙。伍定遠敬佩嘆服,微笑道:「尊師治傷的本領當真難得,真無愧是天下奇人。」

  豔婷見他神態溫和,更是著意溫順,只怕弄痛了他。良久,將他衣襟合起,服侍他躺下。伍定遠見她滿臉愛憐地望著自己,一時喜樂無限,心中極為平安。

  豔婷擦藥已畢,自行搬過凳子,坐在伍定遠面前,道:「伍大爺,你日後有何打算?」

  伍定遠原本滿心歡喜,陡聽她問及往後營生,不由得微微一愣,道:「打算?什麼打算?」

  豔婷道:「聽楊大人說,你目下離京辭官,一個人在江湖闖蕩,我很是擔心你。」

  伍定遠哈哈一笑,道:「原來是這檔子事。」他看著豔婷秀美的臉龐,微笑道:「放心吧!你伍大哥本領高強得很,以後四海為家,何處不能去?又有什麼好擔憂的?」

  伍定遠這話倒也不假。他現下武功奇高,江湖上可說罕逢敵手,即便強如薩魔,也要甘拜下風,日後遇上了金淩霜、屠淩心、羅摩什等高手,自能從容應付,除非遇上四大宗師正面為敵,料來天下之大,也無人能奈他何。憑著這番本領,日後闖蕩天下,開山立派,自有一番局面,心念於此,更是大為振奮。

  豔婷聽了這話,卻是雙肩顫動,淚水忽地灑落下來。伍定遠嚇了一跳,驚道:「幹什麼了?又……又哭啦?」伍定遠昔日是西涼捕頭,生平只在刀光劍影中打滾,少與女子相處。豔婷動不動便哭,只教他驚惶不已,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
  豔婷哭道:「你說要闖蕩江湖,其實又要去報仇了,對不對?卓淩昭拿了神劍,你打得過他麼?」

  伍定遠搖了搖頭,想起決戰時的生死豪氣,說道:「打得過,打不過,都不要緊,老天爺沒讓我死,便是要讓伍某奮戰到底。便算死在卓淩昭手下,我也是心甘情願。」

  豔婷淚如雨下,她往前一靠,緊緊抱住了仇定遠。伍定遠吃了一驚,道:「你這是做什麼?」豔婷垂淚道:「伍大爺,你別糟蹋自己的性命了,都說好死不如歹活,我師叔便是這樣莫名其妙死在壞人手上,求求你別再招惹卓淩昭……」

  伍定遠聽她提起張之越,登時閉目長歎,道:「人生在世,苦多樂少。何異禽獸?氣節而已。」這幾句話卻是張之越死前的遺言,此際感慨脫出,竟隱約生出同感。

  豔婷啜泣道:「伍大爺,別提師叔那些書人的話了,他死的容易,咱們師姊妹卻要孤零零地活在世上,受人輕賤欺侮……你想要賭命報仇,真該替你的家人朋友想想,他們沒了你,可要多難受……」伍定遠聽了這話,忍不住哈哈大笑:「我父母雙亡,故舊離散,只怕伍某死後,連個收屍的也沒有。哪有人難受呢?」

  豔婷哭道:「伍大爺,便算你沒有親人,你怎可忘了豔婷?你幾番救我性命,早已是豔婷的親人。你死之後,我只要想起你曝屍荒野,心裡就會痛苦難受啊!」這幾句話不見什麼修飾,但此情此景,說來恰如其分,竟讓伍定遠動容。

  豔婷哽咽道:「伍大爺,你以後四海飄零,居無定所,卻要豔婷如何找你?難道……難道你一點也不念著我?」說著低下頭去,目光滿是哀怨。

  伍定遠光棍數十年,從不曾受半個女子愛慕崇仰,此時聽豔婷話外有話,忍不住便是一愣,顫聲道:「豔婷姑娘,你……你……要我念著你……」

  豔婷低聲道:「你待我這般好,兩次三番救我性命,我該當好好服侍你才是。伍大爺,求你看在豔婷的份上,好生愛護自個兒。」

  伍定遠又驚又喜,顫聲道:「豔婷姑娘,你……你可是想……想和我一塊兒……」他難掩感動驚詫之情,一時心下激動,伸手抓住她的肩頭。

  豔婷聽了這話,登時抬起頭來,凝視著伍定遠,良久良久,目光都不稍瞬。伍定遠見她臉上滿是柔情,心中又是激蕩,又是興奮,只盼她能輕輕點個頭,答應一聲,那他伍定遠就終身無憾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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