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4神鬼亭外 | 上頁 下頁


  楊肅觀手搖摺扇,緩緩走了過去,徑向那胖師叔頷首示意,笑道:「這位爺台想聽段故事,卻是什麼故事合您口味呢?」

  那胖師叔冷笑道:「我看你就給我來段『生辰綱』好啦!」這「生辰綱」是水滸裡的橋段,說得是「青面獸」楊志押運拜夀的貢品,卻在路上被晁蓋等人搶劫,逼得他轉投山寨為寇的故事。這幾句話當然是在譏諷楊肅觀,明裡暗裡指他是歹人。

  楊肅觀哈哈大笑,笑道:「這段不好,來段『宿太尉頒恩降詔』如何?」這段說得是朝廷太尉宿元景向皇帝進諫招安,使江湖草莽得為朝廷效力的故事。言語之間,頗有點明自己身為朝官的意思。

  那胖師叔一愣,道:「你這小子口氣不小,看來有些意思。」

  眾人正待說話,忽然一名老者走了出來。那胖師叔一見這老者,連忙站起,一旁兩名少女也急忙直起身來。楊肅觀冷眼旁觀,見那老者約略七十來歲,面貌卻仍清秀,果然便是太常寺卿高定了。

  他見九華山門人神態恭敬,自己倒也不必驚慌,便只面帶微笑,手搖摺扇,一臉的瀟灑閒適,兀自站著不動。

  那老者走到胖師叔面前,歎了口氣,說道:「張先生啊!我那幾個家丁都來找我,說你管教他們時好生凶霸,又打又罵,把他們嚇得厲害。真有此事?」

  那胖師叔聽高定如此說,登時漲紅了臉,道:「打罵是有……不過他們一路偷懶拖拉。要曉得道上不寧靜,不比家裡,隨時都能有盜賊出沒。我若不管教嚴厲些,只怕早出了亂子。」

  那師妹插口道:「是啊!高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,你底下那些家丁又懶又笨,整天只會說些廢話,『啊呀!口渴!啊呀!肚餓!』,一路上哼哼哈哈,你說該不該打?」

  那老者高定給這番話一逗,不由得微微莞爾,但只片刻,便又面色凝重,搖頭歎道:「張先生啊!蒙貴山掌門『青衣秀士』愛護,一路對我保護照顧,可說無微不至,老朽自然感激盛情。只是你若再這般毒打下去,我那些老僕都要給折騰死了。我看貴山的這番好意,老朽還是無福拜領。」言下之意,倘若胖子不從他的意思,高定自將逐客。

  胖師叔嘿嘿一聲,正想發作,只見一旁那師姐急使眼色,猛地想到掌門交代,只好忍下氣來。胖師叔強按怒火,說道:「高大人說得很是,我自會檢點一二。」

  高定嗯了一聲,正要說話,忽聽一人道:「忠奸不分,小人當道,難啊!難啊!」高定聽這語氣好熟,回首凝目一看,卻是個說書先生。

  高定有些不悅,一個小小的說書先生,怎能在此指東道西?當下也不理會,逕自道:「既然張先生答應善待我那幾個老僕,老朽這就放心了。」

  正要轉身進去,忽又聽得楊肅觀道:「小丑跳樑,聖主蒙蔽,大凶啊大凶!」高定聽這話頗有深意,急忙轉頭,卻見那說書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。

  高定正要發火,猛見這說書先生樣貌有些眼熟,連忙仔細一瞧,登時大吃一驚,喜道:「唉呀!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!這不是肅觀賢侄嗎?怎麼裝成了說書先生的模樣?」九華山三人吃了一驚,都沒想到高定居然識得這位說書先生。眾人正猜疑間,只見高定已然拉住楊肅觀的手,大笑道:「想不到你會來河南公幹,是柳侯爺的請托,還是皇上下的旨啊!」

  楊肅觀本就有意讓他點破自己的來歷,此時便只哈哈一笑,不置可否。

  那師妹張大了嘴,茫然道:「高大人也聽過他說書麼?怎麼你也識得他?」

  高定輕拍楊肅觀的肩頭,向九華山諸人一笑,道:「這位哪是什麼說書先生?他便是堂堂兵部五品郎中,楊肅觀楊大人!」

  一旁九華山三人驚呼出聲,都是看傻眼了。那師妹笑道:「我是朝中大官,你也是朝中大官,大家都是朝中大官啦!」那師姐低聲道:「師妹說話不可無禮,別驚擾兩位大人說話。」那師妹做了個鬼臉,笑道:「我們是九華山的好漢,怕他們朝廷中人做什麼?」

  高定要與楊肅觀敘舊,楊肅觀卻道:「高世伯不忙於這一刻,小侄眼下有些大事要辦,想與這幾位朋友談談。」說著朝九華山幾人看去。高定微微一愣,想起楊肅觀也有武藝在身,忙問道:「這位張之越張大俠,也是賢侄的好友嗎?」

  楊肅觀笑道:「正是。」這句話卻是替張之越撐腰之用。楊肅觀在朝廷人面不小,便是錦衣衛統領也要怕他三分,此時自稱與張之越有舊,這高定對他多少要客氣幾分。

  果然高定聽了這話,臉上表情一陣青,一陣紅。他方才數落張之越的不是,楊肅觀定都聽在耳裡,此刻聽他自承與張之越相熟,只不知他是否會為他出頭?

  正擔憂間,聽得楊肅觀道:「高世伯啊!這位張大俠千辛萬苦的護送你,絕非貪圖金銀珠寶、官場名利,只為敬重你的清廉,這才捨命相護。你若聽信幾個家丁的怠惰之言,豈不令得好漢心冷?」

  這幾句話說得高定面紅耳赤,連連應道:「是,賢侄說話有理,有理。」

  這高定告老還鄉,已然退隱,算得上無權無勢。但楊肅觀卻是從五品的朝官,官拜兵部職方司郎中,再加乃父又是中極殿五輔大學士,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。高定雖是兩朝老臣,卻也不能與之相比,一時滿臉尷尬,說了幾句場面話遮掩,便急急進了客房,不再出來了。

  張之越見楊肅觀為他出頭,心下甚喜,只上下打量著他,嘖嘖贊道:「真瞧不出小子你還有這幾手,居然還是做官的?」

  楊肅觀微微一笑,拱手道:「晚輩嵩山少林楊肅觀,還請諸位多多拜上貴派掌門,就說楊肅觀甚是仰慕他老人家。」他見高定離開,立時把官架子收得一乾二淨,僅以江湖道理應對。

  張之越見他行止穩重,雖然身居要職,卻不見絲毫驕氣,心下更是喜歡,卻聽那師妹嘻嘻一笑:「原來你也是江湖中人,還是什麼少林寺的。」

  楊肅觀微笑道:「不敢。在下正是少林弟子。」

  那師妹嘻嘻一笑,跟著往楊肅觀頭上望去,忽地奇道:「咦!你怎麼有頭髮?少林寺的和尚不都該是光頭嗎?還是你是帶發修行的頭陀?」

  楊肅觀哈哈一笑,道:「小姑娘見笑了。我是少林的俗家弟子,幼時代父在少林出家,十八歲還俗,返京赴考,所以才有這一頭的頭髮。」

  那師妹笑道:「照這般說,你可以討老婆了?」楊肅觀聽她這話說得太也魯莽,便只微笑不答。那師妹皺眉道:「你怎麼不說話?難不成你已娶了三妻四妾?還是已經六根清淨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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