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3京城之會 | 上頁 下頁
三三


  石憑怒道:「胡說八道,區區火攻,左大人早已有備,你不見他刻意立寨在溪邊嗎?」

  盧雲大笑道:「靠澗立寨,看似取水容易,實則大謬。我若蓄水多日,待得春暖雪融之時,一舉將大水淹下,另一邊夾以火攻,將軍又待如何?要不,我若截斷上游水源,逼得山上軍馬口渴困乏,卻又嚴守下山道路,將軍又待如何?」

  石憑大怒道:「放屁!放屁!」一時竟口不擇言,旁觀眾將默然。柳昂天輕歎一聲,雙眉緊鎖,久久不發一言,大廳靜得叫人慌。

  靜了良久,柳昂天微微擺手,道:「好了,時候不早!請諸位到府裡用飯。」諸將一齊稱是。柳昂天望向伍定遠,沉聲道:「定遠,你過來一趟,我有幾句話同你說。」伍定遠慌不迭地答應,跟著向盧雲連使眼色,便和柳昂天進了書房。

  眾將走進內廳,大廳上空蕩蕩地只剩盧雲一人,初冬時際,華燈初上,更覺廳中幽深。盧雲悄立許久,柳府中竟無一人前來招呼。盧雲飽經患難,自知如何,當下苦笑一聲,心道:「盧雲啊盧雲,看你這張嘴多會說,這不又得罪人了麼?」想來自己個性易於激憤,幾句話便得罪了大批武官,只怕令得伍定遠左右為難,裡外不是人。

  盧雲獨自站在廳內,聽得遠處眾人正自喝酒談笑,轟飲之聲不絕傳來,讓人倍感淒清。他走到院中,抬頭看著天上星辰,莫名之間,一股孤寂襲上心頭,淚水竟已盈眶。

  盧雲輕輕一歎,心道:「我這是做什麼?能夠活著,不已經挺好了麼?」他抹去眼淚,不覺有些餓了,摸了摸腰帶,幸喜錢囊裡還有幾兩碎銀,看來伍定遠極是體貼,早為他安排了銀兩使喚。盧雲微微一笑,正要轉身離去,忽又想到伍定遠,想兩人生死一場,非同小可,便又轉回廳裡,要等他出來再說。

 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,伍定遠這才走了出來。他猛見盧雲獨個兒站在廳裡,奇道:「怎麼?沒人招呼盧兄弟吃飯?」

  盧雲微微一笑,說道:「伍兄,別說這些了,我該走了。」伍定遠點頭道:「盧兄弟敢情是餓了。也好,做大哥的請客,咱們上街吃酒。」盧雲搖了搖頭,道:「伍兄,也是你我有緣,共經患難一場。現今你已平安周全,盧某心事已了,這便告辭了。」說著一拱手,便要往門外走出。

  伍定遠大吃一驚,料不到他會這般說話,一時心下大急,猛地拉住盧雲臂膀,硬扯到院中,悄聲道:「盧兄弟,你怎麼說這般話!莫非你是怪哥哥待你不好?」

  盧雲笑道:「伍兄與我肝膽相照,共過患難,我豈會嫌你?」

  伍定遠苦著一張臉,不知該如何啟口。過了良久,才道:「兄弟我們可是自己人,今日不論如何,有些話哥哥要跟你明說。」

  盧雲點點頭,坦然道:「伍兄,有話只管說。」

  伍定遠歎了一口氣,說道:「盧兄弟,你今天讓那個石大人下不了臺,柳侯爺很不高興。他說你才高傲物,除非改頭換面,好自為之,否則不願用你。盧兄弟,為官之道,和氣為貴,不是哥哥說你,你……你又何必這樣為難大夥兒呢?」

  盧雲仰頭看著星空,淡淡一笑,說道:「伍兄的教訓很有道理,盧雲自省得。不過盧某年近三十,無妻無子,孓然一生,伍兄的話要在十年前聽來,那可是醒世良言,但今日今時,一切都晚了。」

  伍定遠見了他這幅神氣,更是苦惱,搖頭道:「不管怎麼說,我這個鮑叔牙是作定了。你對我有救命之恩,我見不得你回去賣面。走!苞我喝上兩杯!」說著硬拉著盧雲同去喝酒。

  兩人到了一處小酒家,伍定遠叫了一斤白乾,幾碟小菜,拼命來灌。盧雲不忍敗壞伍定遠酒興,也就壓下話頭,撿些旁的事閒聊。飲到酣處,盧雲問道:「伍兄,那日我們在街上給江湖人物追殺,我記得背上挨了一記重手,後來卻又昏了過去。不知究竟是誰救得我們?」

  伍定遠笑道:「這也是上天安排,造物神奇。我們本來是難逃一死,天幸那日楊郎中也在柳大人身邊,那楊郎中認得錦衣衛的統領,見他們當街行兇,便出手救了咱們。」

  盧雲奇道:「那楊郎中一臉斯文,又是文舉出身,怎能有這般武功?」伍定遠笑道:「那楊大人文武全才,名動公卿,自不是我們這些個凡人理會得。其實柳侯爺身旁高手如雲,那日除開楊大人,還有一位韋子壯韋大人。那人武功也是出神入化,在這兩人面前,料那安道京不敢造次。」

  盧雲嗯了一聲,道:「那現下這許多人馬,卻都不再圍捕伍兄了?」伍定遠沉吟片刻,道:「我這回之所以受人圍殺,倒不是我和他們有什麼仇怨,主要還是為了我身上有樣東西關係重大,這才被人千里追捕。」他頓了頓,舉起酒杯,一飲而盡,道:「現下我已把東西交給柳大人,料來這些人也不會再來為難我。」

  盧雲頷首道:「所謂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,真是苦了大哥。」

  伍定遠微微嘆息,說道:「我以前在西涼城做個小小捕快,倒也知足常樂。哪知道莫名其妙的捲進一場大案子,現下得了這個唾手榮華,不知怎地,心裡就是覺得不安。征北檢校都制使這種大官,舊日是想也不敢想,現今居然讓我碰上了,還真像那麼回事,唉!」他又替盧雲添上一杯酒,道:「盧兄弟,我在京城裡實在沒有什麼談得來的朋友,就算做哥哥的求你,留下來陪你哥哥吧!可別回去賣面度日了!」

  盧雲聽他說得誠摯,心下也是嘆息不已,暫且壓下辭別之意。

  伍定遠酒意上湧,說話也毫無遮攔,盧雲卻內力深湛,連飲數鬥也無分毫醉意。他聽伍定遠唱起西涼小曲,說些昔年辦案的風光,少時,終於醉倒。盧雲扶著伍定遠,慢慢街上踱著,忽想起數月前兩人曾一同度過患難,那時自己不也這般攙扶他?

  盧雲心中百感交集,冬夜寒空落下一朵朵雪花,伴著兩人走回柳家大宅。

  過了數日,伍定遠在京中找了處住所,充作制使府邸,規模雖不能與朝中大員相比,但起居寬敞,花木扶疏,倒也有些氣派。伍定遠每日公務繁忙,便在府裡請了幾個帳房師爺來相幫,盧雲則充作伍定遠的馬弓手,平日隨他赴校場公幹,有時也出些主意。只是每逢柳府諸將大會,盧雲自知他與眾將已有過節,不願同去,伍定遠也不勉強。

  忽一日,伍定遠與盧雲正在校場操練兵士,營中守卒匆匆忙忙奔來,說道:「伍大人,楊郎中駕到。」伍定遠一驚,對盧雲道:「楊大人來了,我得親去迎接!這兒你替我看著。」說著急忙奔出校場,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:「伍大人留步,我剛巧路過此處,只是想順道來瞧瞧你。」伍定遠與盧雲一齊向那人望去,只見此人俊美瀟灑,身形修長,宛若玉樹臨風,正是楊肅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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