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3京城之會 | 上頁 下頁
二三


  §第四章 風流司郎中

  深秋的日頭照下,京城的石子路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,前方銅鑼響起,官差口中大聲誦道:「閒人回避——肅靜讓道——」一名灰衣漢子坐在馬上,跟在一眾官差之後,耳聽眾人大聲頌念。他輕輕打了個哈欠,好似有些倦了。

  這灰衣漢子微胖身材,臉如滿月,神情世故通達。乍看之下,好似行路間渾不用心,但若仔細察看他的神情,便會驚覺他那雙小眼直如鷹隼一般,不住瞅著街角四處,可說銳利至極。

  忽聽背後有人輕輕咳了一聲,那灰衣漢子雙目一亮,忙轉頭去看,只見一名老者身著戎裝,滿臉正氣,正自低頭咳嗽。那灰衣漢子忙道:「侯爺怎地咳嗽?可是昨夜受了風寒?」那老者抬起頭來,搖了搖手,示意他不必多慮。

  話未說完,忽聽馬蹄聲響,行伍間一騎掉轉馬頭。那馬上坐的不是軍官,卻是名年輕公子。只見他策馬過來,問道:「怎麼了,侯爺可是有事?」日光下這年輕公子足跨駿馬,腰懸長劍,俊美的瓜子臉蛋雪白如玉,端是潘安似的好樣貌。灰衣漢子搖了搖手,笑道:「喉頭癢,沒事的。」那年輕公子點了點頭,不再多說,提疆一振,便又駕馬前行。

  這灰衣漢子看著他的背影,心道:「楊郎中還是老樣子,凡事總是小心把細,連清個嗓子也不成。嘿嘿,有他在這兒看著,我可清閒多啦!」想到此處,嘴角便泛起微笑。他自識得這公子以來,已有七八年了,平日見他溫文儒雅,好似個讀書人一般,其實這公子一旦發起威來,把那兩條眉毛高高斜起之時,嘿嘿,那時的他,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哪。

  正思索間,忽聽一名軍官低聲道:「韋護衛,那小姑娘在幹什麼?怎地攔了咱們的路,莫非是要告誰的狀麼?」灰衣漢子定睛看去,只見路邊奔出一名少女,臉蛋羞紅,卻不知要做什麼。那軍官嘖地一聲,正要上前攔阻,灰衣漢子伸手一揮,笑道:「不礙事,你別過去打擾。」那軍官給這麼一攔,只愣在當場,皺眉道:「嘿,真沒事麼?」灰衣漢子嘻嘻一笑,搖了搖手,要他靜靜旁觀。

  眾官差不知那女孩意欲如何,都停下馬來。眼見大隊人馬給阻在道上,那軍官看實在不能再拖,便要上前喝問,忽見那女孩兒羞紅粉臉,輕移蓮步,卻是朝那年輕公子走去。

  那軍官正要上前,忽見那少女從懷中取過一封書信,跟著遞了過去。那軍官咦了一聲,道:「一封信?這是幹什麼來著?要揭發誰的惡行麼?」灰衣漢子尚未回答,那年輕公子已俯身彎腰,將那女孩兒的書信接下,跟著向她淡淡一笑。那少女見了他的俊臉,霎時飛紅了臉蛋,急急轉身,掉頭飛奔而去。

  那軍官便再笨上十倍,見了那少女的神情舉止,也已猜到七八分。他啐了一口,罵道:「原來是這檔子事,我還以為有人攔路告狀哪!」那灰衣漢子揚鞭大笑,向那公子道:「楊郎中啊,你可快些成親了,免得京城裡的姑娘家鎮日魂不守舍,都在為你發愁。」那公子轉過頭來,微笑道:「哪有這等事情,韋護衛說笑了。」說著兩腿一夾,鞍下駿馬便往前奔去。

  眼看眾多少女雖然跪在地下,眼角兀自朝那公子的背影望去,卻是將他當作心儀仰慕的物件。那灰衣漢子哈哈大笑,心想:「好一個風流司郎中,不過這麼上個街,便要招惹無數芳心。真是罪過啊!」到底這公子是誰呢?原來他便是當今兵部職方司郎中,五輔大學士之子楊肅觀。

  也是他模樣太過俊雅,每回同他出門,總要遇上幾樁異性求歡之事。江湖上有些狂妄好事之徒,見了他俊美的容貌,更以為他是搖搖筆桿,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。其實行家只要仔細看過他腰上的長劍,見了劍柄上鑲的幾個字,定會翹起拇指來,暴喝一聲道:「好樣的!」那六字讀來簡單明瞭,不過便是「少林天絕親傳」六個字而已。但只要通曉江湖事的,便知這人招惹不起,其中文字更有偌大含意。

  大隊人馬正自前行,忽聽街角傳來一陣鬥毆的聲音,一名男子滿口鮮血,全身骯髒,兀自在那兒大喊大叫,卻不知是做什麼的。

  眾人頗感訝異,都停下腳來。只見那人手上抱著一條大漢,猛往車隊奔來,那年輕公子皺起眉頭,不知那男子意欲為何。他使了個眼色,一旁下屬會意,正要上前喝問,卻見那男子奮力一丟,竟將手上抱的大漢丟出。

  那公子微微一奇,不知他此舉是何用意。便在此時,街角的人群中飛出一名武官,只見他身形閃動,猛地躍上空中,跟著運起鷹爪手,便往那大漢身上抓落。

  那年輕公子雙眉一軒,輕輕地道:「原來是錦衣衛的人,怎地跑來王府胡同攪和?」那武官可不是什麼嘍羅,卻是統領安道京本人。此時他縱身躍起,正是來搶伍定遠。這個西涼名捕的性命,只在旦夕之間,一旁卓淩昭等人見他奪了頭功,心中焦急,卻已阻攔不及。

  眼見安道京堪堪得手,忽然一柄長劍斜斜引來,招數醇正,氣勢博大。安道京人在半空,被這無端竄出的劍招一纏,竟是無法閃躲,只得拔刀擋架,一招「回天削地」,赫地擋下這天外飛來的一劍。

  安道京落下地來,急看出招之人,卻見是位年輕公子。便在這一瞬間,那年輕公子猿臂輕抒,已輕輕巧巧地抱住伍定遠,身旁軍健忙將人接過,自去攙扶一旁。

  安道京怒斥一聲,戟指喝道:「著來人速速放開欽命要犯,否則一同究辦!」說著橫刀怒視,霸住了去路。

  那年輕公子一聲清嘯,越眾而出,凜然道:「安統領,我家柳大人乃是當今征北大都督,爵賜善穆侯,官拜太子太保。柳大人如此官高爵重,座駕玉輦,豈能驚擾?我等護駕有責,不知安大人何以見怪?」安道京見這人樣貌英俊,俊美的臉上帶著幾分官味兒,霎時已認出他來,這人正是當朝五輔大學士之子、官拜兵部職方司郎中的楊肅觀。據說這人少時曾代父在少林出家,武功頗為了得,卻又少年登科,不及三十赴考便中進士,乃是文武雙全的奇才。如此人物,安道京已是不能不給面子,當下一個欠身,拱手道:「楊大人,方才你攔下的不是什麼好人,卻是個窮凶極惡的欽命逃犯,十分要緊。請你先將他解來,本官正急於押人。」楊肅觀搖頭不已,說道:「安統領,這裡是王府胡同,審訊追捕之事,向來都由直隸衙門與旗手衛一同幫辦,豈勞錦衣衛統領的大駕?待我們問過人犯,再做商議不遲。」安道京聽他出言拒絕,不禁重重地哼了一聲,心下雖感憤怒,卻也束手無策,尋思道:「楊肅觀這小子怎麼說也是朝廷的一號人物,他老子又是本朝中極殿大學士,連咱們江充大人也要賣他面子,看來不能硬來。」安道京見情勢不利,別說征北大都督開罪不起,就是眼前這楊肅觀也要小心應付。他心念於此,氣已先餒了。他遲疑片刻,只有還刀入鞘,回頭往卓淩昭看去。

  卓淩昭微微一笑,心下雪亮。他知道這善穆侯柳昂天絕非尋常人,安道京雖是錦衣衛統領,但也不能和朝臣翻臉動手,自己卻可仗著武功高強,沒有官職羈絆,或可恃強拿人。只是這安道京先前何等囂張,官架子擺得老大,現下遇上了大麻煩,卻又要自己這個化外之民相幫,直是反復無恥。只是眼前大局為重,這當口也不能和這種小人計較了。

  卓淩昭緩步走到場中,打了個問訊,還未說話,卻已驚動了柳昂天這方人馬。眾侍衛中幾個知曉江湖事的,已認出他是昆侖掌門。眾人匆匆走來,忙在楊肅觀耳邊低聲通報。

  那楊肅觀聽了此人來歷,心下暗暗訝異,又見這人隨意往前一跨,雙足不丁不八,氣勢非凡,確有過人之處,便也留上了神。

  卓淩昭笑容可掬,拱手道:「楊郎中在上,方才您拿下的那名男子,便是小人的弟子。這斯頑劣無比,屢次在京城中闖蕩胡鬧,沒想驚擾了大人們。還請賜還不肖門生,回頭小人重重責罰,也好給諸位大人出氣。」眾人見這人渾似村裡學究,說話也是謙和,若不是事先提點,有誰知道他便是名震西疆的昆侖掌門?卻不知這人好好的昆侖山不待,為何來到王府胡同打打殺殺,料來定是有什麼隱情。

  楊肅觀聽了說話,只不動聲色,淡淡地道:「原來這人是先生的弟子,可方才安統領卻又說是逃犯,究竟實情如何,須待我詳查後再說。」卓淩昭聽他不願把人交出,便哈哈一笑,說道:「方才看楊大人出劍精妙,功力非凡,不愧少林天絕老僧的多年真傳。若是不棄,小人想請楊郎中指點一二。」這卓淩昭行走江湖多年,自也知道楊肅觀的來歷,當下便有意仗著武力出手搶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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