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少林英雄傳 | 上頁 下頁
一四〇


  「再加上小人弄權,愈發一塌糊塗。我眼看事不可為,便率領部屬退入山中……」

  鐵蛋又忖:「他居然也有部屬,不知打從那兒召募來的?」

  口中自不便問。

  彭瑩玉道:「果然,你祖父皇帝只當了九年,就被陳友諒那狗賊所篡。我得訊之後,急急趕去救援,你祖父卻已被弑於採石,只救得你爹一人。」

  鐵蛋聽得無名火冒三丈高,就想追問陳友諒後來下場如何,是否仍在人世,但他畢竟和尚當久了,念頭一轉,想道:「數十年前的恩怨,還提它作啥?就算我現在能找到陳友諒,又如何?他已老得手無縛雞之力,難道我還把他殺了不成?」

  頓時惡氣全消,心平氣和。

  彭瑩玉又道:「我把你爹帶回山中撫養長大,成人後娶妻生子,二十五年前先生下你哥哥……」

  鐵蛋大吃一驚,脫口道:「我還有個哥哥?」

  彭瑩玉點點頭道:「就是本宗現在的『人王』。」

  不等他發問,逕自接道:「六年後又生下了你。那時蒙元已滅,朱元璋一統天下,照理說,大家同出『白蓮』,他又受過我教誨,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罷了,但他一不承認自己曾是『白蓮』一員,二又始終對我心存畏懼,只要我活在世上,就今他寢食難安。」

  頓了頓,續道:「雖然他登基之後即一力泯滅諸般證據,但事實俱在,豈容他一手遮天?」

  炳哈一笑,飛揚狂態又爆竹似的炸裂開來。

  「尤其老夫的聲望在川、鄂、湘、淮等地一直不衰,至正二十五年的藍醜兒、洪武十二年的彭普貴、洪武十九年的彭玉琳,皆詐稱老夫之名起事,百姓翕然從之,攪得朱元璋那廝一聞『彭和尚』三個字,立刻心驚膽戰,乃派出大批錦衣衛四處緝捕我等。」

  看了鐵蛋一眼,又道:「那十餘年間,咱們幾乎在躲躲藏藏之中度過,你爹因你年紀太小,挈帶避難多所不便,於是就把你送到少林寺。」

  彭瑩玉其實隱去一節未提。

  當初因見鐵蛋腰間天生一排「脫褲痣」,深恐此子長大放蕩,才把他送去和尚廟嚴加管束,如今此話自不必再說。

  鐵蛋想了想,問道:「少林向不收容嬰兒,又怎會收留我?」

  他更不可思議的是,彭和尚這個少林「空法」大師,當年偷盜經書,殺害同門,乃是少林的大叛徒,經由他送去的小,少林又怎肯接納?

  彭瑩玉卻似沒聽見他問話,乾咳一下,道:「你爹和你娘七、八年前俱染重病身亡。」

  指了指剛才擁抱鐵蛋的婦人。

  「這是你奶娘,你幼時吃過她一、兩年的奶,還不快補行大禮?」

  那婦人便又抽泣起來。

  鐵蛋根本不懂什麼是「奶娘」,但只聽得一個「娘」字,不得不走去磕了幾個頭,見她又要來抱,趕緊跳開。

  彭瑩玉道:「先吃飯,等下再去見你哥哥。」

  當即命人在屋內擺桌置椅,整治飯菜。

  赫連錘等人抽空圍攏,盡拍鐵蛋馬屁。

  黑小子道:「皇太孫,下官這廂有禮了。」

  「石頭」無懼道:「老七,咱們從小就是一對兒,硬碰硬,碰出了不少交情,對不對?」

  無惡也道:「你這討厭鬼的命倒不壞,現在看起來也不那麼討厭了。」

  鐵蛋不理他們,眼睛直盯著秦琬琬的胸脯,過了好一會兒,方才皺眉悄聲問道:「你們的奶可以吃嗎?」

  氣得秦琬琬刷了他老大一記。

  鐵蛋嚷嚷:「你不喂我吃奶,還要打我?」

  屋內頓時一場大亂。

  正哄鬧不休,忽聞一人在門口道:「彭爺爺。」

  鐵蛋正被秦琬琬揪住耳朵,面向屋壁,只覺整座屋子突然沉靜下來。

  鐵蛋再看身邊同伴,神情卻一個比一個怪異,忙甩脫秦琬琬手掌,回頭一望,也楞住了。

  來人面容瘦削,眼神冷峻,正是當初名列「武當四劍」的「摩雲劍客」徐蒼岩。

  彭瑩玉嗯了一聲,道:「來見見你弟弟。」

  徐蒼岩乍見鐵蛋,自也驚奇萬分,卻很快就恢復了鎮定,趨前執住鐵蛋雙手,歉然道:「我不曉得你就是我弟弟,真是大水沖翻了龍王廟。」

  彭瑩玉一旁冷冷道:「先吃飯,吃完了再說。」

  鐵蛋兀自迷糊了好一陣,直到三碗飯下肚,腦中才逐漸清明過來,暗暗尋思:「哥哥既為西宗『人王』,又去武當臥底,當然是希望有朝一日接掌武當,將那批劍術高強的武當道士,統統納入『白蓮教』之中。但後來若虛真人卻向朝廷靠攏,有意和『白蓮教』作對,『快劍』關曉月在派中又甚得人望,下任掌門非他莫屬,哥哥眼見計畫不成,便在『少林武當大會』上施出那記怪招,一來可使武當多結怨仇,無暇再找『白蓮教』的麻煩;二來,自己更可不著痕跡的在武當派內除名,以便專心本宗教務……只怪我那天糊裡糊塗的跑去參加那次大會,險些做了個黑鍋鬼。」

  口中笑道:「你這條計策倒真讓人猜想不著。」

  徐蒼岩面有得色,滔滔言道:「其實我本可隨便弄死一個師兄弟,讓武當與天下門派結仇,但後來想一想,反正我待在武當也沒什麼意思,不如叫自己轟轟烈烈的死掉算了。可笑那張邋遢,自詡醫術天下無雙,卻還是看不出我假死……」

  彭瑩玉本埋頭吃飯,聽到這裡,終於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聲。

  「你真當邋遢老兒看不出來?他只是不想再過問武當之事罷了。總而言之,小計策、小聰明,連猴子都會耍,沒有大謀略、大膽識,永遠也成不了大氣候。」

  顯然對徐蒼岩沒能在武當混出名堂,感到很不滿意。

  徐蒼岩被這番重話訓得面上一陣青、一陣白,再不言語,草草用過飯菜,便告退出屋。

  鐵蛋突然之間多了個哥哥,自然興奮得很,也跟著他走出屋子。

  徐蒼岩拍拍他肩膀,道:「上我那兒坐坐去。」

  徐蒼岩居住之處,也在這山腹裡頭。

  門一推開,只見屋內氤氳繚繞,白濛濛的幾乎看不見東西,一股奇異香味若有若無的飄浮在空氣當中,聞著竟令人有點醺醺然。

  徐蒼岩掩上門,領著鐵蛋往裡走,卻見一人盤腿坐在一隻小銅爐之前,爐下火青,爐內煙紅,映著他原本清瞿岸然的面容,竟透出幾絲詭異,正是「一陽子」吳性談。

  鐵蛋早知他倆有關連,並不覺意外。

  那日在「少林武當」大會上,若非吳性談先把鐵蛋身懷「七毒門吸功大法」的印象,植入眾人腦海,鐵蛋後來當然也就背不上那個黑鍋。

  吳性談雙眼一翻,卻似翻起了兩個沒有眼球的大洞,朝鐵蛋立身之處滾了兩滾,根本沒看見他似的,嘴裡含含糊糊的道:「剛才下了一場大雪……嗚吁吁……雪都落到了我的爐子裡,你看,有雪火才旺,房子快燒著了,燒哇燒哇……」

  鐵蛋以為他竟瘋了,傻在當地。

  徐蒼岩卻笑道:「房子燒了,再換一間。」

  走到爐邊坐下,取出一支空心竹管,一端伸入爐內,另一端卻放入自己嘴裡,深深吸了一口,彷佛十分享受,眯著眼睛回了半天味,將竹管遞給鐵蛋,道:「嘗一口試試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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