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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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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人死身不滅劍客出怪招 發削緣已盡泵娘有雄心 鐵蛋無暇理會,一逕飛奔,那消三縱兩跳,已來到「金甲神」周幹、「銀甲神」周坤兩兄弟隱姓埋名所開的小麵館前。 此時天已微明,小麵館夾在兩棟大屋中間,好像一個被押赴刑場的囚犯,屋頂閃著沉鬱無奈的光。 鐵蛋還未進屋,鼻子就聞到了一種味道。 「來遲了!」 鐵蛋暗暗跌足,一腳踢開門板,沖入店內,立被一陣濃稠的血腥之氣薰得胃翻腸掛,定睛只見「銀甲神」周坤渾身稀爛的倒在中央,身周躺著十幾名武當道士,兩名婦女抱著包袱死在牆角,大約總是周氏昆仲的妻子。 「銀甲神」周坤那日在「少林武當大會」上公然出言揭挖朱元璋的瘡疤,致被當時在座的「戶科都給事中」胡瀅聽在耳裡,會後即命武當追殺他倆。 周坤本想投靠祖父「八卦尊老」周子旺的師父——如今「白蓮」西宗教主彭瑩玉,周幹卻執意不允,帶著一家老小躲到北京來開麵館,卻還是被武當綴上了,今日下午雖已從石擒峰口中得知武當道士即將來襲的消息,收拾細軟準備連夜離開,終究晚了一步,盡遭毒手。 鐵蛋又急又惱,眼淚直流,忽然發覺並沒看見「金甲神」周幹的屍體,便再往店後闖去。 廚房後面是個小小的院子,鐵蛋推開木門,立刻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。 「武當」掌門若虛真人手持長劍,站在對面五尺之處,臉上掛箸陰寒笑意。 周幹則倚在右側牆角,遍體血跡,不知是死是活。 鐵蛋惡向膽邊生,反手取出缽盂,罵道:「你這狗……」 話沒說完就楞住了。 若虛真人兀自冷笑不已的嘴角,忽然淌出一溜血絲,接著身體向前一倒,現出插在背心上的那柄極長極窄,宛如晾衣竿一般的長劍,同時也現出立在他背後的「猿臂神劍」高斌。 名列「武當四劍」之一,身高不滿五尺的小矮子,臉上竟也泛著同樣的冷笑。 鐵蛋楞了半天,搞不清楚怎麼回事,皺眉道:「你這猴……」 話沒說完又再次楞住了。 斑斌嘴角竟也忽然淌出一溜血絲,向前倒了下來,背後卻沒插著劍,只有一個小小的血窟窿。 鐵蛋立刻就知道殺他的那柄劍正在什麼地方。 劍,幾乎就在自己的背心上。 鐵蛋這半日間已經歷過好幾次生死關頭,卻還未□著死亡緊貼上背脊的滋味,彷佛一縷麻辣,旋鑽入心底,使得四肢好像都快脫了節。 幸虧鐵蛋功力大進,背心自然湧出一股大力,將劍尖擋了擋,身軀飛快往旁滑開,背後衣衫「嘶」地裂開一個大口,轉眼一看,第三度結結棍棍的楞在當場。 「摩雲劍客」徐蒼岩。 鐵蛋不禁五官賁張,七竅結冰,一步一步向後退去。 徐蒼岩瘦削的臉龐上隱約浮動著幽靈一般的笑意。 「見到鬼了,是不是?」 鐵蛋那天在「少林武當大會」親眼看見他中毒死亡的慘狀,至今記憶猶新,揮之不去,甚至經常成為他做夢的材料。 不想現在竟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那兒說話、走動、咧著嘴笑,心中之驚駭自然強烈到極點,邊自後退,邊自暗念「阿彌陀佛」,雖然當了十九年和尚,卻還是首次真正希望佛祖的威力能大過魔鬼。 徐蒼岩一步一步逼近。 「小子,你居然逃得過『武當派』的追殺,可真不容易。」 鐵蛋發抖道:「沒有人追殺我,只除了關曉月……」 猛個強笑一聲,卻比豬嚎還要難聽。 「師父,你別嚇我……師父,拜託,要扮也扮個活人嘛……師父……死鬼……」 徐蒼岩冷笑連連。 「別嚷嚷,沒人救得了你。」 鐵蛋背脊巳貼上院牆,退無可退,眼見對方妖魅也似一直傾壓到自己面前,不由大叫出聲:「我那天又沒殺你,你現在為什麼要殺我?」 徐蒼岩一字一字的迸道:「看見我的,就得死。」 晨曦中,突然出現一顆未落的孤星,直奔鐵蛋咽喉。 鐵蛋見識過徐蒼岩的身手,也見識過「太極劍法」,但這一劍卻決非「太極劍法」,其中包含的劍意,也決非那時的徐蒼岩所能達到。 「真個是碰見鬼了!」 鐵蛋嚇得幾乎忘了舉缽盂招架,但見牆後驀然升起一道彩虹,緊接著一串極細極細,宛若風鈐一般的「叮咚」脆響發自頭頂,天空綻開一片銀花,又似飛雪著起火焰,徐蒼岩身形乍退,鐵蛋面前已多出一個人來。 徐蒼岩神色鎮定,微微冷笑道:「關老三,果然好身手。」 「快劍」關曉月寒冰一樣的語聲中挾帶著不少意外:「二師兄,你這是在幹什麼?」 徐蒼岩一聳雙肩。 「現在再說這些,已然多餘。」 一指周幹及身後小麵館,厲聲續道:「我只知周家祖孫三代,一門忠義,如今卻壞在你們『武當派』手裡。」 筆意把「你們」二字說得極重,好像自己全然不是武當門人。 必曉月哼道:「所以你就把掌門人殺了?」 徐蒼岩輕輕笑了起來。 「關老三,我曉得你一直很不滿意『若虛』老狗頭的作風,他死了,可不正稱你的心?」 不等關曉月答話,又道:「不過他名義上好歹是我師父,我姓徐的再不是個東西,也不至於幹出這等欺師減祖的勾當。」 忽然走到柴堆後面,提出一個縮成一團的人體,「砰」地摔在關曉月面前,正是那銜命出京,搜尋建文蹤跡的「戶科都給事中」胡瀅。 徐蒼岩冷笑道:「『若虛』老狗頭一心巴結此人,妄求榮華富貴,不料他卻還嫌『若虛』不夠乖,另外捧出了個傀儡。」 必曉月望瞭望「猿臂神劍」高斌的屍身,只有默默而已。 徐蒼岩又道:「二十天前,大師兄何不爭已死在他手中,今天又是『若虛』狗頭,再下來本該輪到你,可惜……」關曉月微一點頭。 「這麼說,我倒應該感謝你嘍?」 徐蒼岩哈哈一笑。 「不敢當。該死的都已經死了——武當第二劍『摩雲劍客』徐二俠亦不例外。如今你已是武當掌門,我只希望你別再率領『武當』門人為朝廷做鷹做犬,盡江湖同道作對。」 一指蜷伏在地,抖得不成模樣的胡瀅,續道:「這個東西交給你處置,從今以後,任何武當之事都與我無干。」 還劍入鞘,竟就待轉身離去。 鐵蛋打哆嗦似的渾身一震,回過心神,叫道:「喂,你別走,你你你……你那天假死是什麼意思?」 想起自己平白無故背了好幾個月的黑鍋,不禁氣得跳腳,嚷道:「你害我?你為什麼要害我?」 徐蒼岩上上下下瞟了他幾眼,輕笑道:「怎麼說呢?就算你是個倒楣鬼好啦。那天大會本沒你的事,你偏要冒冒失失的闖進來。我本只想令武當和少林俗家三十六門以及藏邊『七毒門』結怨,既有你這少林正宗弟子,當然就更好不過了。」 鐵蛋兀自不懂其中關節,關曉月卻道:「你串通『一陽子』吳性談,先把『七毒門』的『吸功大法』硬栽在鐵蛋小師父身上,然後自己再假作死亡,如此一攬,武當全派自不肯和少林寺、七毒門善罷干休,武當對頭既多,忙不過來,便再無暇和『江湖同道』作對。」 鐵蛋一摸腦殼,暗道:「這個法兒倒怪,可以喚做『苦命計』。」 必曉月又道:「不過,少林寺、俗家三十六門和『七毒門』難道不算江湖同道?你所謂的『江湖同道』恐怕只是某一部分人吧?」 徐蒼岩眼神愈冷,關曉月卻一直說了下去:「還有一層,當初你來武當臥底,自然不可能只為了要耍上這麼一手而已……」 徐蒼岩冷峻的面容突然裂成碎片,眼中射出空洞的光芒,打從喉管「咿咿咿」的笑了起來。 「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。我當初投身武當,只想有朝一日能登上掌門人之位,江湖上便可多出一分對抗朱家的力量,但後來——」怪異的笑了笑,眼神卻已近乎狂亂狠毒。 「有你關曉月在,我這企圖便無異緣木求魚。我本可偷偷殺了你,姓關的,但是……」 牙關狠齧,面頰痙扭,表情說不出的矛盾複雜。 鐵蛋忽忖:「他本可隨便害死一個師兄弟,而用不著自己假死,大概他尚顧念同門手足之情。比起馬功、何翠、柳翦風那些爭權奪位、不擇手段的傢伙,這個徐蒼岩倒還算是好的。」 心頭之火便消了許多。 徐蒼岩籲出一口氣,又回復了鎮靜的神色,悠悠道:「我在武當既沒有再混下去的理由,只好退而求其次,想出這個不算計策的計策,好歹也可以讓武當全派忙上一陣子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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