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少林英雄傳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五


  鐵蛋樂了一回,又生氣忖道:「剛才關曉月差點宰了我,他卻連管都不管,這個師父不要也罷。」

  又禁不住疑:「帥芙蓉他們有什麼異稟?借去作啥用途?唉,師父,你真是愈來愈像個鬼了。」

  滿腹心思的一路走回城內,想要探探師父的行跡,便在路上來回遛達,只見城中老大一塊地區的四周都派有軍隊把守,顯然就是將來皇城所在,遙遙望去,巨石累疊,土堆四落,大約正在打埋地基。

  向北角落上,一撮「金龍堡」人馬正自駐足細觀,「獨角金龍」秦璜大揮著手,口沫橫飛,不知在訴說些什麼,身旁仍作和尚打扮的建文太子則垂首默默,意興索然。

  鐵蛋暗道:「這倒奇怪,『金龍堡』人馬既也來到北京,小豆豆怎地不和她爹在一塊兒,卻跑丟和『神鷹堡』的人瞎攬和?難道她爹已把她許配給姓桑的不成?」

  心頭如同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,又痛又麻,趕緊制止自己再往下想,匆匆走離日後的九重龍鳳闕,欲待覓路回返「慶壽寺」,可撞著「神鷹堡」眾遊罷歸來,一路潑金灑銀,惹人側目,「梳翎神鷹」柳翦風高頭大馬,剌剌當先,「美髯公」桑半畝則仍舊垂頭喪氣,咕嘟低唱:「有德的受貧窮,更命短;造惡的享富貴,更壽延……」

  桑夢資卻似開朗了許多,眉開眼笑的和秦琬琬絮絮低語,幾乎把頭貼上了她的腮幫子。

  鐵蛋脖兒一縮,野狗也似挨著路邊牆根魂行鬼步,鼻管直噴冷氣,明知這番妄念大大不該,正經事兒又迫在眉睫,可怎麼也忍不住偷拋起眼珠,盡向秦琬琬臉上瞥去。

  眼見那夥人轉過街角,絕塵消失,兀自呆楞楞的回不過神,終於猛一咬牙,尋思:「今天非找著小豆豆說個明白不可。乾脆叫我死了這條心,乖乖的當和尚去。」

  轉念又覺得這想頭瘟神瘟氣,忙一搖頭,換過另一邊腦筋:「叫她別用妖怪的法術來迷惑我啦,洒家不吃這一套。」

  大步隨著「神鷹堡」的馬蹄煙塵,直直跟過了半座北京城,才見他們在一家頗為雅致的客棧之前下了馬,亂烘烘的沒入門內。

  鐵蛋滑動兩隻腳板,跑到那門首來回張望一陣,當不得客棧夥計的惡眉白眼朝自己亂打過來,憋著一肚子鳥氣,轉到附近一家小麵館裡靠窗坐下,叫了碗陽春麵,眼不離客棧大門,一邊巴望天色快黑,另一邊卻又想不出到時候該講些什麼話,急得滿頭冒汗。

  餅不一會兒,面店夥計送上面來,深壓在帽子底下的眼睛向他瞟了瞟,愈發低垂著頭,匆匆走開。

  鐵蛋略微覺得宥點奇怪,回眼一望,只見面店內只有一個師傅、一個夥計,身量都頗高大,臂粗胸闊,唯獨頸項似乎都有點毛病,一逕把頭垂在胸前。

  鐵蛋滿腹心事,無暇再去打量他倆,又直勾勾的瞪著客棧那方向。

  但聽又一個客人慢吞吞的踱進店來,拉開張椅子坐下,輕咳一聲,道:「老闆,來碗面。」

  話入鐵蛋耳中,只覺這聲音彷佛在那裡聽過,不由看了那人一眼,卻見他頭戴氊帽,也是壓得低低的,使人瞧不清他的長相。

  那師傅端坐在煮面的大鍋旁不動,啞著嗓子問:「要什麼面?」

  那客人的嘴角彷佛微微撇了撇。

  「我要一碗人腸麵條,人血湯,人肝紹子,再配幾碟人筋、人肚、人腳凍。」

  鐵蛋楞楞忖道:「那有這麼稀奇古怪的菜?真會尋人家開心。」

  卻聞那師傅哈哈一笑。

  「有有有,馬上就來!」

  霍然起身,右臂一揮,盛著滾燙熱湯的大鍋立刻照準那客人面門飛去,鍋還未至,熱湯先已暴雨般兜頭灑落。

  那客人長笑不絕。

  「這就是貴店的待客之道?」

  雙手不知怎地一按,身前方桌早跳上頭頂,恰恰擋住那陣滾湯,左手五指再托著桌底一轉,桌沿飛旋,「嗆」地把大鍋子切得扁爛。

  那夥計悶聲不吭,驀然欺近那客人身側,銀芒雙滾,卷向對方上中二路,卻是一對「風火輪」。

  鐵蛋這才認出這夥計原來竟是「銀甲神」周坤,那煮面師傅自是曾任少林俗家三十六門盟主的「金甲神」周幹了。

  他倆自從那日憤然辭掉正副盟主之位,反出「聚義莊」後,便似平空消失了一般,任人百般打聽,也得不著半點消息,萬萬想不到他倆居然在北京城裡開了一間小小面店,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。

  只見那客人離座躍起,竟爾貼上了屋頂,邊喝道:「就算你們今日逃得出我手掌,將來也逃不過武當派那些道士的追殺,我看你們還是乖乖認命了吧!」

  「金甲神」周幹嘿然冷笑。

  「你這死了主子的狗腿鷹爪,即使逮住了咱兄弟倆,卻又向誰邀功去?」

  翻手從灶底取出「日月雙輪」,左右一展,屋內頓時光華萬丈,猶若兩團火球,「噗」地朝屋頂燒上。

  周幹既曾被少林俗家各門公推為盟主,手底功夫自非泛泛,較諸乃弟周坤高出了一大截,此番含憤出擊,威勢果然驚人,只一下焰芒吞吐,便將屋頂割開了一個大洞,逼得那客人存身不住,翻下地面,正好落在鐵蛋身邊。

  鐵蛋和周氏昆仲雖然沒啥交情,但那日在少林武當大會上目睹他倆重義輕名,豪氣干雲之態,心中早存敬重,暗付:「這可要幫他們一幫。何況那吃人面的傢伙是個什麼『狗腿豬腳』,定非好東西。」

  當即伸手抓住那人肩頭,喝道:「別亂找人麻煩,滾遠點!」

  順勢一拋,把他從窗戶中甩了出去。

  那人全沒料到竟會遭此突襲,幸虧身手不弱,又打一個筋斗,牢牢站住,頭上氊帽棹在地下,露出一張青紫紅腫,四分五裂的臉來。

  鐵蛋大驚失聲:「是你?」

  「嫉惡如仇」石擒峰也楞了楞,轉而冷笑連連。

  「果然不出我所料,你們統統都是和彭和尚一路的。」

  鐵蛋因他曾救過自己一命,心中大感抱歉,囁嚅道:「我……不曉得是你……」

  石擒峰一張鬼臉撕扯得更加猙獰,嗔目喝道:「住嘴!早知你這小子恩將仇報,那天就把你一掌斃了!」

  人隨聲進,袍底三尖兩刃刀猶若地獄刀山崩頹裂碎,萬千鋒芒縱橫流竄,將屋外雪氣一古腦兒全傾貫到了屋中。

  「金甲神」周幹生怕鐵蛋吃虧,日月雙輪一升一墜,宛如兩道射破渾沌的初世鴻光,直罩石擒峰側面。

  「嫉惡如仇」久闖江湖,深知周幹的厲害,那敢大意,忙分出兵刀應付,卻以為鐵蛋易與,只用左掌擊向他胸口——雖是中途變招,速度仍如電閃,掌鋒早至鐵蛋「幽門」大穴。

  但聽「啪啦」一聲劈竹脆雷,鐵蛋絲毫未動,石擒峰卻整個飛了起來,周幹雙輪恰鎖上他的三尖兩刀刀,一扯一奪,兵刀立刻脫手,身子猶然帶著門板摔到對街,半晌爬不起身。

  鐵蛋本是因為情急才出掌硬封,不想自己功力近日增強大多,竟叫對方鬧了個灰頭土臉,忙搶上兩步,伸手去扶。

  石擒峰還當他故作姿態,氣得鬼臉亂抖,猛地甩開他手掌,惡笑道:「很好!彭和尚的手下果然不凡,今日領教了。」

  站起身來,撣了撣塵土,仍然搞不懂鐵蛋為何變得這麼厲害,似想再說些什麼,終而厲哼一聲,舉步欲行。

  周幹雙目放光,喝道:「家祖雖是彭教主的徒弟,但咱們兩個不成材的東西,可入不了彭教主他老人家的法眼。你這狗腿有事盡避沖著咱弟兄兩個來,別把他老人家的名號吊在嘴上念。他老人家今天若在這裡,定叫你半根骨頭都剩不下!」

  石擒峰聳聳肩膀,冷笑不絕。

  「天道易過,法理難還,不管我姓石的今天是何職位,天涯海角也非把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抓光不可!」

  傲然挺直腰幹,一拐一拐的走遠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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