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 |
六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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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見土丘頂上煙塵滾滾,現出一隊人馬,輕裝勁騎,服式怪異,領頭之人身著白衣,長髮披肩,卻是夏夜星與麾下的匈奴騎兵。 燕懷仙暗喊「糟糕」,奮力前沖,耶律馬五眼見救兵到來,自然狂喜萬分,嗚哇亂嚷著往丘頂奔上。燕懷仙此時距離他尚有數文之遙,心知只要匈奴兵一放箭,定可掩護他順利脫逃,胸中不禁又是氣惱,又是失望。 不料夏夜星微微偏頭朝這邊瞥了一眼,竟似完全沒有看見耶律馬五,扭頭吆喝一聲,率領人馬從土丘另一邊奔下。眾匈奴兵可是瞧得一清二楚,紛紛出言提醒「夏統領」,夏夜星卻充耳不聞,照舊疾馳而去。匈奴兵既沒得著統領命令,也不敢自作主張,跟在夏夜星馬後走得不見蹤影。 耶律馬五怎麼想也想不透竟會發生如此之事,急得大叫,燕懷仙卻已趕到他身邊,右臂探出捏住他後頸,奶娃娃似的一把提了過來。 耶律馬五兀自掙扎,燕懷仙左手掉轉過刀背,在他頭盔上狠狠敲了一下,頓時金星亂冒,暈厥過去。 燕懷仙將他橫放鞍橋,緩緩奔下土丘,心中愈想愈覺得奇怪,不住回望夏夜星剛才消失的地方,尋思道:「兀典決不會沒有看見耶律馬五,怎地竟棄他而去?莫非她是故意幫我的忙?」心頭疑雲重重,奔向雙方交戰之處,金軍已然大敗,喪家之犬一般四散潰逃。 梁興、李寶正指揮部屬分頭追殺,眼見燕懷仙生擒了耶律馬五回陣,不禁喜得手舞足蹈,愈發加力向前。「還有霍明那狗頭,一逮成雙!」 卻聽得「颼颼」風響,數百支勁箭破空而至,「嚓」地只一聲響亮,一字橫排、整整齊齊的插入追兵馬前丈許遠近的地面上,馬匹驚得紛紛站立起來,義軍也盡皆駭然。 只見夏夜星率領匈奴騎兵由西南方向馳來,高叫道:「宋軍大勢已去,你們這些不曾受過宋國恩惠的傢伙,還留在這兒傻呼呼的賣什麼命?今日讓你們僥倖得勝,能罷手便罷手,再要往前一步,休怪本姑娘不客氣!」 義軍們見這姑娘美若天仙,都想起「太行八俠」有個師妹在金軍陣中,不由打住了追逐的腳步。 夏夜星見女真敗卒都已逃遠,把手一揮,領著麾下騎兵緩緩退去。 黃沙騰滾,煙如龍,人如虎,馬如豹,一路上匈奴兵不絕口的笑駡女真人沒用,一名矮壯的副將忽然帶頭唱起歌兒來,剎那間,數百個聲音又像數百隻蒼鷹飛向天際。 這群當初從「統萬城」跟隨夏夜星來到中原的「大夏」後裔,如今都已是將近四十歲的中年人,十五載征戰的滄桑深刻在他們臉上,重建「大夏」故國的希望卻仍遙不可及,一向愛聒噪的番人也不由一年比一年沉默下來,難得像今天這般興高采烈。 夏夜星回眼望瞭望他們,似有無限感慨,忽見一名面刺青紋的漢子縱馬來到身邊,正是這隊匈奴族人昔日的領袖「青面夜叉」。十五年來,他充任「匈奴別軍」副統領,不知幫了夏夜星多少忙,簡直已如同親兄妹一般。 夏夜星見他神色陰鬱,忙問:「什麼事?」 青面夜叉硬梆梆的道:「金國當初扶助『大齊』,後來又把『大齊』廢了;金國答應歸還河南、陝西的土地給宋國,結果卻又重新奪了回來;金國當年應允我們重建『大夏』,我們如今還能夠指望他們嗎?」 番人最講信用,看事情更是簡單而透澈,金國反復無常的做法,自然令他們寒心。 夏夜星不由語塞,頓了頓才道:「回去之後,我立刻面見四太子,定把這件事做個了斷。」 青面夜叉一點頭。「金國再不答應也沒關係,我們到此為止,永遠不幫他們打仗了。」 掉轉馬頭,奔回隊伍之中。 夏夜星心內憂煩,暗自盤算了一陣,已回至汴州城外。 當岳家軍與太行義軍兩路即將合圍之時,兀朮已心驚膽落,率兵遁走,然而不過幾天時間,形勢卻出乎意料的逆轉,兀朮立刻回軍,重又佔領了河南各個州縣。 夏夜星安頓好部屬,逕自騎馬入城。這座昔日的大宋都城,漢人夢裡的「東京」,早已無複當年繁華,市街蕭條,滿目瘡痍,活像一個破敗潦倒的王公貴族。須與來到元帥府,親兵通報進去,不久兀朮便傳令接見。 夏夜星步入府中,只見兀朮高坐大堂之上,滿臉怒氣,鋼刷般的糾髯根根翹起;剛剛逃回來的霍明則誠惶誠恐的站在底下,灰頭土臉,狼狽萬分。 兀朮見了夏夜星,愈發把臉一沉。「兀典,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 打不倒的岳家軍已退,本還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一段時日,不料敗訊卻緊接著傳來,還折損了耶律馬五一員猛將,而對方只不過是一群雜牌軍而已,兀朮心中的氣惱可想而知。 夏夜星乃二太子斡離不的義女,從小便與兀朮廝熟,見他發怒倒也不懼,笑道:「耶律馬五馭軍無方,一觸便潰,屬下趕到時一陣亂箭射退宋軍,敗局卻已無可挽回,但那隊宋軍本是太行山與山東路的烏合之眾,吃咱們『匈奴別軍』的神箭嚇破了膽,諒必不致有何作為。」 兀朮聽她這麼一說,臉色稍現和緩,霍明卻狠狠瞪了她一眼,急道:「啟稟都元帥,夏統領軍馬遲至,延誤軍機不說,還有士卒親眼看見耶律統軍使敗退下來之際,夏統領竟見死不救,任由敵軍把耶律統軍使生擒而去……」 兀朮立刻瞪起獅目。「真有此事?」 夏夜星一瞟霍明,冷笑道:「霍副統軍使,咱倆一向無怨無仇,卻編出這派胡言來誣陷我作什?都元帥英明睿智,豈容你輕易矇騙?」 霍明反正扯破了臉,一味指責夏夜星居心不良,卻怎敵得過夏夜星伶牙俐齒,幾番激辯,反而落居下風,氣得結結巴巴。 兀朮一拍幾案。「都給我住嘴!」盯著夏夜星道:「兀典,我看你近年來老是無精打采,你那些部下也愈來愈散漫,莫非竟不知我軍令如山?」 夏夜星正色道:「啟稟都元帥,軍紀廢弛,決非無因,咱們女真人自取中原之後,日益驕奢,腐敗尤甚漢人。若在十五年前,岳飛手下的那些跳樑小丑豈會是咱們女真鐵騎的三合之敵?如今卻反把咱們殺得落花流水,這又是誰的過錯?」 兀朮聽她言之有理,心中雖不舒服,倒也無話可說。夏夜星又道:「『大金國』當初答應過匈奴人,佔領中原之後,便協助他們重建『大夏』,不料一晃十幾個寒顫,年輕小夥子都變成老頭子了,『大夏』複國仍然遙遙無期,都元帥,你想想看,他們怎麼還肯替金國賣命呢?」 兀朮眼中倏地爆出兩道精光,嘿嘿冷笑幾聲。「兀典,你可是在要脅我麼?」 夏夜星道:「屬下不敢……」 兀朮略微一頓,淡淡道:「『匈奴別軍』若不想再替大金國效命,我也決不勉強,去留自便,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。」 漠然森冷的話語中,湧現無盡殺機,夏夜星不由打了個寒顫,直涼到心底,體內」寒月神功」的陰寒之氣猛然沖起,愈發面如白紙。 兀朮見她這模樣,更加疑心她早有反意,念頭轉動,隨口命她退下。 夏夜星出得府來,思而想後,隱隱猜知一場兇險的風暴即將降臨到「匈奴別軍」的頭上,偏偏「寒月神功」逐漸發作,全身上下提不起一點勁兒,慢慢策馬回到城外營盤,往帳內一躺,便再也起不得身,只覺眼前昏黑,難受萬分,一股對女真人徹底失望的感覺,甚至比「寒月神功」還要兇猛的折磨著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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