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
三〇


  葉帶刀眼珠骨碌碌的一轉。「史兄弟,你們都是明白人,唯獨我一個在這兒當傻瓜,你說,這刀到底有啥個寶貴之處?」

  史斌眼珠也同樣骨碌碌的滾了幾轉,笑道:「你當真不知,便說給你聽也無妨。此刀乃東晉時的『大夏』國君赫連勃勃所造,一直都是匈奴族長的標記。後來『大夏』一敗於北魏,二敗於吐谷渾,乃也不見了,國也滅亡了,但匈奴族人卻始終在此地區活動,任誰的號令也不聽--『統萬』已成了匈奴族人的聖城,尋常人等根本接近不得。再後來呢,不知怎地,匈奴族人之中竟有了一則傳言,說是八百年後,會有一名長髮披肩的白衣天人出現,手持『大夏龍雀』,率領匈奴人南征北討,重建『大夏』--『大夏』滅亡迄今雖只有七百年,但在蠻人眼裡,七百跟八百又差得了多少?」

  燕懷仙恍然大悟。「原來擁有此刀之人,便可號令匈奴曉騎,怪不得大家搶著要。」

  這則傳說,邊陲民族俱有耳聞,唯獨宋國不知,竟將這相當十萬大軍的寶貝胡亂棄置于深宮之內。前年年初斡離不兵臨汗京城下,便向宋廷強索了來。因金國西路軍人攻「太原」不破,斡離不就派完顏亮將寶刀送過太行山,交到西路軍元帥粘罕手裡,以便粘罕能引匈奴兵助攻「太原府」,未料途中竟被燕懷仙等人搶走。

  葉帶刀懵懵懂懂,全不明白此刀價值,這一年半來,空抱著寶刀,成天瞎想什麼金銀財寶,「大金」、「西夏」兩國與史斌這等胸懷野心之人,可早急得眼睛都紅了。

  葉帶刀點點頭,苦笑道:「難怪那天『青面夜叉』一直盯著刀,跟著咱們走,想必心中兀自拿捏不定。可惜我沒穿白衣,又沒長髮披肩,否則今晚叫你們一個都跑不掉。」轉眼瞥了瞥夏紫袍,見他倒是一身白衣,不禁挖苦道:「原來你早準備好了嘛?」

  夏紫袍哼道:「金人尚白,我久居金邦,二十年來每天都穿白衣,你又在那邊亂猜什麼?」

  葉帶刀想起夏夜星平常果然也愛穿白衣,如他所言不虛,便不再多說。

  史斌道:「葉飛龍,如果你先前當真不知此刀用處,那我倒是錯怪你了,我還以為你想當那趙官家的奴才呢。如今,我倆倒可好好商議一番,咱們手掌匈奴曉騎,再加上兩河『忠義巡社』,慢說蜀地,席捲中原也非難事。事成之後,我當皇帝,你當一字並肩王,如何?」

  葉帶刀哈哈大笑。「既然這刀已無關寶藏,我一個人霸著也是沒用,史兄弟,你這話正合我意,先殺光了這些真假番狗再說!」

  大樹、枯木臉色齊變,罵道:「姓夏的,都是你壞事!剛才早殺了葉帶刀,還會落得這條尾巴?」

  夏紫袍沒料到形勢轉變得如此之快,一時間也楞住了。

  只聞角落裡一聲嬌叱,數十縷勁風打向史斌部屬手中所持火炬,卻是夏夜星當初閑來無事向「九頭鳥」桑仲學來的「滿天花雨」手法。夏紫袍與西夏武士立即反應,兵刃齊揮,頓將火炬打滅大半。

  史斌喝道:「葉飛龍,快過來!」

  夏紫袍、大樹、枯木三人此刻卻像心思相連,那會讓葉帶刀有絲毫退路,分從三個方向夾擊而上。好在城頭又是漆黑一片,葉帶刀身如泥鰍,亂滑亂溜,將三名絕頂高手的殺著全數躲掉。

  大樹罵道:「姓夏的,又是你那寶貝女兒出的餿主意,沒了火,怎生找人?」揮刀亂砍,差點砍中枯木的禿腦殼。

  夏紫袍哼道:「若還有火在,你那些寶貝部下早都沒命了。」

  黑暗裡,史斌人馬仍然進退有序,嘴中不停打著忽哨,以便互相辨識,決不錯砍一刀,漸漸將西夏武士逼到了城頭西南角上。

  燕懷仙左逡右巡,正不知師父人在那兒,忽見一道光柱貫破夜空,使得天上地下全都亮了起來。光柱的那頭,是剛剛露臉的月亮;光柱的這頭,不消說,自然就是「大夏龍雀」了,刀身反映出織錦也似繁複的光紋,鋪蓋在整個城頭之上。

  葉帶刀忽然大笑一聲,拔腿奔向城頭西北角。

  夏紫袍離他最近,喝道:「那裡走?」如飛躍到他身後,一刀劈下。只見人影一閃,燕懷仙已從頭頂搶至,硬遮下這一刀,又一個跟頭,落在葉帶刀旁邊。

  葉帶刀竟全不理會夏紫袍的追擊,連頭都不回,身子沿著西北城角疾走,「大夏龍雀」連連劈砍,把每一塊雉堞都砍了一刀不止。

  夏夜星飛步趕來,揚手又是兩塊石頭。燕懷仙振刀格去,怒道:「他好歹教了你一年半的功夫,怎地如此翻臉不認人?」

  夏夜星尖嚷道:「他教我功夫?你曉不曉得他教我功夫是安著什麼心……」

  一語未畢,只聽巨響連聲,緊接著整座高岡都劇烈晃動起來。

  夏紫袍愕然頓住剛要下劈的第二刀,大樹、枯木正雙雙趕到,也不禁張大了嘴巴。西南角上史斌部屬與西夏武士的混戰更齊地打住,刀槍兀自舉在半空,眼珠卻驚恐的望著腳下地面。

  葉帶刀斷斷續續的大笑幾聲,掂起腳尖,腦袋飛快前後扭轉,彷佛想要感覺身周空氣那般的半張著手臂。「有了……有了……哈哈!有了……誰說沒有……」

  眾人正打不定主意,到底該往城下跳呢,還是就地僕倒,拱地滾龍以的聲響卻像發時一般驀然歇止,山岡立刻又回復了平靜。

  枯木抹了一把額頭冷汗,罵道:「有了什麼?有了你娘個狗臭屁!」

  「沒有?」葉帶刀翻著眼珠,又笑幾聲,忽然狠命一腳跺在地下。「你看有沒有!」

  只聽腳底「崩」地一個大雷,西北城角竟整個塌陷下去。

  燕懷仙只覺身體迅速下沉,眼前漆裡一片,土塊石屑飛雪般落在自己頭上。

  「生命裡是否充滿了荒唐?」燕懷仙腳落實地之前,心頭說什麼也擺脫不了此時此刻顯得更為荒唐的疑問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