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夏夜星驀地翻轉過臉,叫道:「被你打成這個樣子,還好得了嗎?」見把燕懷仙嚇了一跳,竟「噗哧」一笑出聲來,臉上淚痕猶未幹去。

  燕懷仙眼見她又哭又笑,自己也不禁有點啼笑皆非,一把將她扯起。「金邦好漢難道都愛倒在地下裝死?」

  夏夜星忽又板起臉孔,摔開他手掌,扭頭就走。

  燕懷仙終究不放心她孤身一人,喚道:「夏姑娘,咱們送你出了太行山區再說。荒山野嶺,晚上豺狼虎豹出沒無常……」

  夏夜星冷哼一聲。「豺狼虎豹都比你好得多!」卻仍停下腳步,垂著頭,似有無限委屈。

  燕懷仙暗暗歎氣,又不敢上前拉她,直如木雕泥俑,僵立當場。卻聽「九頭鳥」桑仲在身後笑道:「那位小姑娘,這燕五郎確實會吃人,不過咱們另外七個卻都是吃素的,聞到人肉就怕,你只管放心。」

  夏夜星又「哧」地笑起來,回頭看了桑仲一眼,道:「我才不怕你們呢!」逕自跟隨桑仲走下絕壁,反弄得燕懷仙一楞一楞的跟在後面。只見她下至山道,竟不畏懼認生,一一問明梁興等人的姓名,便也「小哥」、「三哥」、「麼哥」的叫得滿口轉,只就是不理燕懷仙一人。

  燕懷仙暗自尋思:「小丫頭片子又百什麼鬼主意?」

  卻聽夏夜星與其它幾人有說有笑,好象幾十年前就已熟識一般,一忽兒道:「二哥,人家為什麼叫你『九頭鳥』,你把另外八顆頭藏到那裡去了?」一忽兒道:「麼哥,你那把刀好快,也是潑李三打的吧?」一忽兒又道:「四哥,你怎麼都不講話?」

  「太行八俠」原都是些粗魯漢子,此刻卻禁不住笑語相迎,一夥人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,獨將燕懷仙冷落在一邊。

  夏夜星道:「小哥,你們的本領都那麼高強,改天教我幾手好不好?」梁興皺皺眉

  「女孩兒家學什麼武藝?」夏夜星道:「不學武藝,那要學什麼?」

  梁興道:「覓個如意郎君嫁了,就是一輩子了,有啥個好學的?」夏夜星嘟著嘴道:「我才不要!我不但要學得一身武藝,將來還要帶兵打仗,那才痛快呢!」

  梁興失笑道:「胡說,小姑娘家莫轉這些腦筋……」

  桑仲卻道:「夏姑娘人小心不小,只不知你將來帶兵卻要打那一邊?」

  夏夜星轉轉眼珠子,笑道:「當然是那邊對我好,我就幫那邊,總不會去幫對我不好的人吧?」

  桑仲拍手道:「小丫頭,真有你的,真合咱桑老二的脾胃!」

  梁興本想出言教訓幾句,但見她一派天真爛漫,卻也不好責怪於她,只淡淡說了句:「人生在世,總要雙腳站得穩。東顛一下、西歪一下的都不是好漢。」

  夏夜星吐吐舌頭,和桑仲互做了個鬼臉,卻又道:「拿刀架著人家脖子搶東西的,當然更不是好漢嘍!」

  燕懷仙知她不肯諒解那夜之事,自心更無法坦然,卻又懶得再向她多作解釋,一路行來,一直都悶悶的落在大夥兒後面。這日來到「鷹愁峰」下,梁興、桑仲偷偷與他商議,究竟該將夏夜星如何處置。

  燕懷仙聳了聳肩膀道:「又不知她爹到那兒去了,又不能送她回金邦,我看只有在我們那兒暫住一些時日再說。」

  梁興、桑仲也想不出更好的計較,本還以為小姑娘會有所猶豫,誰知她竟滿口答應,彷佛還很高興似的。燕懷仙隱約猜著她心裡的想法,卻只覺得好笑:「大概是想乘虛偷回那刀吧?怎曉得這刀一到師父手裡,連大羅金仙都別想偷得回去!」

  但聞夏夜星向桑仲悄聲問道:「葉伯伯的人怎麼樣?」

  桑仲笑道:「唉,你這個丫頭真是孤陋寡聞,『流星飛龍』的名頭在中原江湖道上誰人不知,誰人不曉?隨便遇上什麼人,只要先說一個『流』,就好象鈴鐺先響了一下,把對方嚇得一怔;再說到『星』時,就好比銅鑼一聲響,震得對方目瞪口呆;再說到『飛』呀,更好似戰鼓一敲,非敲得對方跳起來不可……」

  夏夜星笑得前仰後合,喘氣道:「最後一個『龍』字出口,對方恐怕都要變成聾子啦!」

  桑仲點頭道:「不錯不錯,就是這樣,小丫頭還真有點悟性。」

  夏夜星偏頭想了想,似有無限神往,歎口氣道:「葉伯伯武藝高強,使得大家都敬重他,有朝一日我若也能跟他一樣,可不知有多好?」

  梁興道:「你這麼想卻差了。師父受人敬重,乃是因為他為人正直,生平最重『忠義』二字,根本無關武功高強與否。」

  夏夜星又一吐舌頭,不敢吭氣兒了。

  一行人登上山峰,來到平日居住、練功之處,夏夜星舉眼看時,竟只是一座寸草不生的山坳子裡亂挖了幾個土窯洞罷了。一名四十開外,身體略胖的中年漢子,大開著雙腳,站立在山坳中央。

  「太行八俠」一齊上前,恭恭敬敬的磕了頭,「潑虎」李寶當即奉上寶刀,那人卻不仔細瞧刀,先望瞭望夏夜星,道:「這是何人?」

  夏夜星知他便是「流星飛龍」葉帶刀,忙上前兩步,笑道:「葉伯伯,我明夏夜星,給您老人家磕頭啦!」當真跪倒在地,咕咕咚咚的磕了十幾個響頭。

  葉帶刀呵呵大笑。「好孩子!好孩子!小心點,別把頭磕破了!」

  夏夜星站起身來,又道:「頭磕過了,您老人家可要教我功夫喔!」

  葉帶刀楞了楞,笑駡道:「小丫頭胡說些什麼?功夫若這麼好練,咱們也不用經年窩在這個爛山坳子裡了。」夏夜星挺挺胸脯道:「我才不怕吃苦呢!我從小住在黑龍江邊,什麼苦沒吃過?你們這兒還算是不錯的哩!」

  葉帶刀又是一楞。梁興便將此次奪刀始末,以及夏夜星的來歷說了一遍。龔楫卻在一旁留心觀察師父神色,見他聽到「夏紫袍」時臉上毫無表情,不由心忖:「倒是我料錯了,只可惜了『夜帶刀』、『取紫袍』這一對絕配兒。」

  葉帶刀生氣道:「我早知大樹、枯木兩個不是好東西,卻萬萬想不到他倆竟敢騙我說這刀藏有什麼寶藏。下回被我碰見,狗腿先打斷兩條再說!」

  夏夜星道:「葉伯伯也太好心了一點,他們兩個人四條狗腿,統統都打斷才快意呢!」

  葉帶刀不禁哈哈大笑,伸手摸摸她腦袋,似是非常喜歡這小姑娘,轉又歎口氣道:「我這輩子就吃虧在太實心眼兒了,人家隨便一句話就騙得我團團轉。如今這八個徒弟也都跟我差不多……」

  夏夜星看了燕懷仙一眼,大哼一聲道:「只怕未必!」逗得葉帶刀樂不可支,笑道:「小丫頭,你真要學功夫?我本不收女徒弟,但你這娃兒有趣得緊,我倒正好有一門功夫可以傳給你。」

  夏夜星歡呼一聲,忙又叩首不迭。

  梁興等人本還在為無端帶了個小姑娘回來,怕惹師父生氣,不料師父竟和她如此投緣,反把他們全搞得傻住了,俱各搔頭不已。

  桑仲尋思道:「咱們這山窩子十幾年來陽氣太重,有這小丫頭調和調和倒也不錯。」

  卻見葉帶刀面色一整,道:「不過,須知你師祖當年最重華夷之防,我也最痛恨番人,你從小生長在番邦,難免帶有番人習性,這卻須得好好改過。否則我葉某人一生『忠義』為先,豈可將武功傳給一個華夷不分的徒弟?」

  夏夜星垂首低聲道:「弟子一定改過,做個乖乖的漢人姑娘。」

  葉帶刀面露嘉許之色,點點頭道:「當年你師祖傳給我一門功夫,名喚『寒月神功』,顧名思義,本就適合陰人修練,所以找從未教給我這八個夯漢徒兒半句口訣。可喜你名字正叫做『夜星』,寒月夜星當更相得益彰。」

  桑仲搖頭笑道:「師父,今日方知你不但偏心,而且藏私,領教了!領教了!」

  葉帶刀啐道:「桑老二,我總有一天要撕爛你那張鳥嘴!」把頭一擺,喝道:「趕快去給我騰出一個窯洞來,你九師妹要住著吶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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