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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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懷仙見他神色猙獰,語音淒厲已極,心頭猛然一震,橫架著的刀也不由垂了下去。 只聞「嗖嗖」風響,桑仲又從背後射出幾支袖箭,夏紫袍終究心神錯亂,手腳稍慢了一點,竟被一支短箭射中右臂。夏紫袍狂吼不已,回過身來,卻又聽東首有人大喝一聲「著」,疾風飆烈,吐火施鞭,橫刺裡一顆鐵彈子早中夏紫袍握刀手腕。夏紫袍只覺奇痛鑽心,再也禁受不住,手掌一松,神刀鏗然落地,急伸左手撿時,一團黑影早從旁搶到,先一步抓住了刀柄。 夏紫袍反掌狠狠劈下,不料那人竟不要命,硬挺背脊挨了一記,仍然緊握神刀不放,竄出五、六丈遠,方才站定,不顧背上疼痛,先自雀躍不已,連聲大叫:「好刀!好寶刀!」正是那愛刀如命的「潑虎」李寶,左揮右斬,切豆腐一般將襲來的兩柄骨朵削作數段,打聲忽哨,當先朝營盤外闖去。 桑仲等人眼見刀已得手,那還有心戀戰,紛紛竄出營盤。燕懷仙放下夏夜星,只見她早驚得呆了,心下頓覺自己此舉實在卑鄙,不敢再抬眼覷她,只丟下句:「夏姑娘,得罪了。」翻身掠向樹林。 火光中但見岳飛縱馬從營側闖出,完顏福壽舞刀相迎,兩刃甫交,強弱立判,完顏福壽刀撒人倒,岳飛鐵槍再振,直刺他咽喉。燕懷仙不暇多想,撲身向前,一掌拍在槍桿之上,槍尖險而又險的從完顏福壽喉頭擦過,剌入地裡。 岳飛不由楞了楞。燕懷仙忙道:「這人不是壞人,休傷他性命。」跳上岳飛馬背,催他放開馬足,奔入樹林。 早有梁興、桑仲二人殿后,一陣暗器、鐵彈,射得金兵無法上前,遠遠聽得夏紫袍厲喝道:「那打鐵彈子的,葉帶刀是你什麼人?」 「太行八俠」的師父「流星飛龍」葉帶刀當年以刀法、鐵彈、輕功三項絕技打遍大江南北,未逢敵手,是以夏紫袍一眼認出鐵彈子來歷,並不讓人覺得意外。 梁興哈哈笑道:「正是俺師父。不甘心的只管上『鷹愁峰』來討刀。」 一行人轉瞬奔出數裡,見金兵未再追擊,方才稍稍緩下腳步。 老大龔楫一直眉頭深鎖,此刻方道:「五哥,你剛剛說那姓夏的名叫什麼來著?」 燕懷仙心神恍惚,夏夜星驚怒、委屈、憤恨、失望交集的眼神,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,隨口便答:「夏夜星。」惹得眾人噴笑不已。 桑仲道:「我的娘,才不過幾天功夫--五郎,那女娃兒真有那麼迷人,剛才何不乾脆一把抓回來做壓寨夫人?」 燕懷仙沒好氣的道:「休再提起!剛才真是鬼迷了心竅,為了一把鳥刀,竟脅迫人家小女孩兒,我姓燕的當真枉自為人了。」說時,懊惱不已。 眾人紛紛勸慰,桑仲卻笑道:「這有什麼?兩軍交戰,兵不厭詐,那還有空講究這些婦人之仁?什麼是俠?什麼是義?嘴上說說罷了,節骨眼兒上不知權通達變,未免迂腐。」 岳飛也道:「敵人就是敵人,再無二般對待之法。」顯然對燕懷仙剛才援救完顏福壽的舉動,不甚滿意。 燕懷仙終究無法釋懷。「火哪吒」楊太惡著聲氣道:「兀那大頭,咱五哥如何,那有你在旁囉噪的份兒?仔細你的鳥嘴!」 梁興忙喝道:「老麼,不得無禮!」 岳飛睜了睜細長眼睛,強自咽下一口氣,竟不言語。 龔楫忙岔開話題:「我看那夏紫袍頗有點蹊蹺,瞧他身手應不在師父之下,他那名字尤其古怪……」 李寶笑道:「好聽得很嘛,有何古怪?」龔楫道:「你可知師父名字的由來?」梁興道:「師父從小是個孤兒,被師祖一手撫養長大,名字也是師祖取的。」 龔楫道:「咱雖無緣得見師祖,但聽師父說,師祖生平最遺憾自己一身本領,卻未能立功邊疆,橫掃夷虜,故而以詩仙李白的詩句,為師父取名。」龔楫的祖父龔原曾任兵部侍郎,肚中自然比師兄弟多了好幾卷書,只聽他朗朗吟道:「君不能,學哥舒,橫行青海夜帶刀……」 李寶嚷道:「唉呀呀,師父果真入了詩了!嗯,橫行青海夜帶刀,比『流星飛龍』葉帶刀更有韻味。」又忙問:「下一句呢?」 龔楫微微一笑,道:「西屠石堡取紫袍。」 梁興等人不禁面面相覷,作聲不得。龔楫又道:「師祖當年共收了四個徒弟,師父是老大,但其它三個是誰,卻從未聽師父提過。」 燕懷仙猛然想起那夜枯木和尚、大樹道長喚夏紫袍做「二師兄」,愈覺其中果有隱秘。 桑仲沉吟道:「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……且說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?」 龔楫道:「哥舒便是唐朝大將哥舒翰。」李寶岔道:「聽說師祖最恨番人,這哥舒翰不正是個番人?卻拿詠他的詩給徒弟做名字。」 龔楫笑道:「師祖只恨生不能滅契丹,討西夏,這哥舒翰是突厥人,不相干的。」 宋代邊患頗重,北有大遼,西有西夏,故而一般武人俱有立功邊塞之念。 李寶搖頭道:「師祖若能活到今天,遼國已被金國所亡,契丹已沒得好恨了,只能去恨女真。咱們漢人哪,今天這個番,明天那個番,要恨是永遠恨不完的。」 龔楫不理他胡扯,續道:「哥舒翰于天寶年間任安西節度使,屢破吐蕃兵,控地數千里,西鄙人歌之曰:『北斗七星高,哥舒夜帶刀,吐蕃總殺盡,更築兩重濠。』……」 李寶又打岔道:「這歌兒沒什道理,為何一定要夜帶刀,白天難道就不能帶刀?還好師父姓葉,不姓白……」梁輿笑駡道:「潑季三,你莫多嘴。」 龔楫道:「至於這石堡城位在青海湖東南的日月山上,三面淩空,形勢險絕,唐與吐蕃數度大戰於此,最後哥舒翰以十萬兵眾硬攻,踏屍而登,朝廷錄其功,不但將他加官進爵,甚至還把他的一個兒子也封為五品官,故曰『取紫袍』--只有五品以上的大官才有資格著紫衣。」 梁興等人聽了都暗自搖頭,只覺這哥舒翰未免太過忍心,岳飛卻嘆息一聲,道:「大丈夫生世便當如此,在邊塞上一刀一槍,搏個封妻蔭子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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