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尺八無情簫 | 上頁 下頁
七五


  混江龍說道:「少年子弟江湖老,蕭爺,你已經不是當年了!人總得有個歸宿……」

  蕭奇宇「喝」了一聲說道:「什麼時候混江龍幹起三家村的學究起來了!」

  混江龍說道:「蕭爺,你可會想過:日子快過河溝裡的水,流走了就永不回頭!」

  蕭奇宇緩緩地說道:「你是知道的,木瀆我原有一個家。」

  混江龍說道:「家裡少了一個人……」

  蕭奇宇站起來,伸手搭在混江龍的肩膀,說道:「你是第一個當著我的面,向我提出這個問題的人。告訴你,在灕江我已經有了一個堅逾金石的承諾。」

  「蕭爺,恭喜你!」

  「謝謝」!

  「那你為何不回到灕江去?蕭爺,江湖風險,難道你還沒有吐過?別忘了,時光不能等待,而對方青春也不容許虛擲!」

  混江龍如今能出口成文,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。

  「人總得慢慢地學!蕭爺,你還沒有說明為什麼你不立即就去的原因。」

  「就是為了找他!」

  艙裡的燈已經熄了,傳來陣陣的鼾聲。

  混江龍有些難以相信的樣子。他放下右腿,用一根繩套住舵柄,人卻蹲下來說道:「蕭爺!你跟快刀沈並不認識,對不對?為什麼你為他的事是如此的盡心盡力?」

  蕭奇宇喝了一口酒,有些茫然地說道:「我認識他。其實認識與不認識,有什麼關係?當你想到幫助一個人之後,使得一個家庭父女夫妻能夠團聚,成為一個溫暖的家,總是一件好事吧!」

  混江龍說道:「蕭爺慈悲為懷,令人敬佩!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混江龍,你不是在諷刺我吧!」

  混江龍笑著說道:「蕭爺,俺混江龍是個粗人,一根腸子到底,想說點假話,能瞞得了旁人,瞞不了你蕭爺。你說得對的,我是有些諷刺的意味。」

  蕭奇宇笑笑說道:「看你肚子裡有幾根筋,能瞞得了我?說吧!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?」

  混江龍說道:「不是你老說的話不對,而是你老說的話,漏洞太多。不錯,快刀沈由於你的幫助,他保命回家,一家團圓。蕭爺!你當然知道,江湖上這種事情太多了,天天都有人刀頭飲血,天天都有人家破人亡,你蕭爺能夠每個人的事都管嗎?每件事都能如此千里迢迢,萬苦千辛地插上一腳嗎?當然不能,你為什麼會遇上快刀沈?蕭爺!這中間沒有特殊原因,誰能相信?」

  蕭奇宇笑笑說道:「混江龍,你幾時學會了滿肚子孤拐?」

  混江龍笑道:「蕭爺!方才說過,混江龍今天是藉酒壯膽,敢於冒犯你老,願意受罰。」

  蕭奇宇點點頭說道:「對!你是該受罰!」

  混江龍立即說道:「請蕭爺吩咐。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罰你再來一壇燒刀子,你別忘了,尺八無情在琴棋書詩醫之外,還有一個酒字。能讓我喝中意的酒,不是一件容易事。」

  混江龍大笑說道:「蕭爺!你老真夠賞臉的。早知道你老能中意我的酒,至少是可以帶上三五壇。現在只剩下一壇……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夠我們兩個人喝到天亮。至於你那些酒,放心,有機會我會來喝的。」

  兩個人又輕鬆地對酌起來,直到天色微明,混江龍將船駛靠江北岸邊,落帆架櫓,慢慢地搖將起來。

  船艙裡,快刀沈江陵終於悠悠醒來,剛一睜開眼睛,便要翻身起來。

  卻被蕭奇宇伸手按住。

  「藥是好藥,但是畢竟不是仙丹,不會立即完全復原,你那一劍,傷得太重,過早挪動,有害無益。」

  快刀沈江陵乖乖依言躺在那裡,點點頭說道:「多謝恩公……」

  蕭奇宇立即說道:「我這個人有一個『無情』的外號,所以從不曉得對人有恩惠二字。」

  沈江陵說道:「再生之德,恩比天高,終生難忘。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我說過,我對人從沒有恩惠,只有交換買賣。」

  沈江陵苦笑說道:「恩公!在下除此身之外,別無長物,不知恩公要交換什麼?其實,只要恩公看中的,包括性命在內,只要恩公張口,立即毫無遲疑的奉上。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沈江陵,如果你認為我對你有恩,我要以這份恩情,換取你的幾項承諾。」

  沈江陵立即說道:「恩公請吩咐。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既然我用恩情作為交換條件,這『恩』之一字,就不存在,所以恩公也就自然沒有。」

  沈江陵想了一下。

  蕭奇宇說道:「怎麼樣,這第一項就獲不得你的承諾嗎?」

  沈江陵歎口氣,點點頭說道:「敢不遵命!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我自姓蕭,你也已經知道。」

  「蕭長兄!」

  「論年齡,我要比你小,不過這長兄的稱呼,我不堅持,沈老弟!下面的事情你注意聽著。」

  「小弟洗耳恭聽!」

  「這條船是我替你包下來的,像這樣沿著岸邊,溯江而上,用不了半個月,就可以到達九江。半個月的時光,你的傷,應該完全好了,到了九江,你就上岸吧!」

  「到九江嗎?」

  「就當作是遊山玩水吧!不必急於一時,慢慢去到廬山之麓,去尋找一個人家,孤單地生活在鄉野之間,只有母女二人相依為命。」

  「蕭長兄,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這件事,你要對我承諾。」

  「蕭長兄,這母女二人是什麼人?她們是……」

  「我要你照著我的話去做!我要你的承諾!」

  「我答應!我答應!」

  「記住從你離開船,踏上岸的第一步開始,快刀沈江陵這個人固然已經死在小孤山閃電手上官明的劍下,快刀沈敬山也從此杳無影蹤,永不再現。廬山之麓,只有一個耕種為生的農夫,和妻子女兒共用天倫。」

  「蕭長兄!你……究竟是誰?你對我的一切,如此瞭若指掌。可是我對你……卻毫無所知。蕭長兄,你為什麼不讓我多知道一些,讓我心安!」

  你只要遵守你對我的承諾,你就會心安。」

  「我該怎麼說呢?」

  「你該說:生命是可貴的,親情是可貴的,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,為了一些虛名,而放棄親情,甚至蔑視生命,那是人間至愚至蠢的事。」

  沈江陵流下了眼淚,他終於緩緩地撐起身來,靠著艙板坐著,問道:「你究竟是誰?你是救苦救難的神仙嗎?」

  蕭奇宇不覺笑了起來說道:「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那麼好愛管閒事的神仙嗎?」

  沈江陵說:「你如果不是神仙化身入世渡人,為什麼你所說的話,不像一般人說的?是如此能夠句句字字打動人心?」

  蕭奇宇說道:「這大概我是個過來人吧!只有從生死邊緣翻滾過的人,才知道生命的可貴,只有失去親情的人,才知道親情是人生最可寶貴的東西。」

  沈江陵說道:「蕭長兄!我能高攀和你義結金蘭……」

  蕭奇宇立即搖頭,斷然地說道:「不是高攀,而是不必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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