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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蕭奇宇是屬於後者,但是,如今躺著香積櫥內。如果昨晨無人救起,恐怕已經是暴屍鄉野,為鳥獸所食了。可見得無論多麼絢爛的人生,最後都是歸於沉寂。

  想到這裡,不覺通體清涼,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就是這一瞬間,蕭奇宇作了一次重大的決定:該是倦鳥知返的時候了。再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,無論找到「快刀沈」與否,他決心提早回到那幽美的灕江之濱,種幾畝田地,駕一條船,相偕司馬環翠,在漁魚耕種的生活裡,做一次與世無爭的人。

  當自己的思維淨化純一之後,酣然入睡。

  可是他睡到半夜,被一陣難過折騰醒轉來,他感到自己幾乎要透不過氣來,喉嚨裡發幹,鼻孔裡像是會噴出火來,眼睛乾澀刺痛幾乎睜不開。他用自己手背在額上試探,才知道是在發高燒。而且,他這樣一移動,便噁心嘔吐。

  蕭奇宇自己是醫生,知道如此突然而來的病情不輕,他的第一個想法,便是離開水月庵,重病的人,不要連累別人。

  可是當他從香積櫥裡掙扎著起來,落地還沒有站穩,兩腿發軟,人就摔倒在地上。

  這樣咕咚一響,驚動了無垢師太,叫醒熟睡中的彤雲,持著燭臺來到佛堂一照,只見蕭奇宇倒在地上,還在那裡掙扎著要爬起來。

  無垢師太念了一聲「阿彌陀佛」,立即吩咐彤雲,叫老道婆起來,將蕭奇宇扶起來,仍然讓他躺在香積櫥裡。

  無垢師太問道:「蕭施主!你現在感覺如何?」

  蕭奇宇氣息微弱,眼睛裡滿布紅線,兩腮火紅,氣喘得厲害,只能說得一句:「我燒得厲害……」

  無垢師太叫彤雲到後園打一桶井水,用面巾浸濕,冰在蕭奇宇的頭上。

  她和彤雲守在一旁,每隔一段時間,便將濕面巾更換一次。

  彤雲有些擔心,她問師父:「燒得這麼厲害,他會不會死在這裡?」

  無垢師太說道:「不要怕!只要我們看著他,這樣慢慢用冰涼的井水,不讓他神智繼續昏迷,燒會退下去。只要燒退了,他的病就無礙了。」

  彤雲問道:「昨天他的病不是已經好了嗎?為什麼又突然變成這樣子呢?」

  無垢師太說道:「他們練武的人不怕外傷,最忌內損。昨天他在狂奔之後,急血攻心,只要多休息,就會複元的。想必昨天晚上,他又強行調息行功……外受風寒,內受情傷,一時交積,結果就是這樣。」

  彤雲說道:「既然這樣,師父請去歇著,這裡由我來看著他。」

  無垢師太點點頭,她並沒有回淨室,就在佛堂裡蒲團上打坐。

  天已經亮了。彤雲不知道換了多少次冰冷的濕面巾,蕭奇宇的燒居然漸漸地退了。

  無垢師太站在香積櫥邊,緩緩地說道:「蕭施主!且喜貴體已經無礙。」

  蕭奇宇闔目說道:「連累師太,愧疚無已!」

  無垢師太說道:「出家人談不上連累二字,只是我有一句話奉勸施主。凡事退一步想,就會海闊天空。像施主是有大智慧的人,這點道理豈有不明白之理,只是身在事中,就容易失去理智。人欠欠人,當作是冥冥之中,早有定數,也就不必耿耿於心,不能釋懷了。出家人實在不該饒舌,只是見施主為病所苦,才略作進言,罪過!罪過!」

  蕭奇宇矍然而驚,躺在床上深深點頭,說道:「師太指點,令在下頑石點頭,多謝!」

  無垢師太又命老道婆在後面園子那一座草蓋的涼亭裡,將四周用草編織成牆圍起來,再用草鋪成一個舒適的床,將蕭奇宇遷到後園養病。

  無垢師太在送蕭奇宇到後園的時候,鄭重地說道:「佛堂不能住入,香積櫥更不是歇人的地方。後園雖然簡陋,養病倒是適宜。聽彤雲說,施主頗諳醫術,當然瞭解,病去如抽絲,是急不得的。水月庵粗茶淡飯,都是來自自己耕種和四方佈施,儘管安心食用。」

  蕭奇宇沒話可說,只有說不盡的「謝謝」

  他就真的留在水月庵養病了。

  人生的際遇,真是無法預料。像蕭奇宇這樣縱橫江湖一條游龍的人物,竟然病倒在水月庵這樣偏僻的地方。

  蕭奇宇在水月庵住了十幾天,病已經好了,身體也漸漸複元了。他覺得自己應該告別了。

  蕭奇宇住在水月庵十幾天,他一直留在後園,除了每天為他送飯的老道婆,他沒有再見過無垢師太。

  這天,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康復,便收拾起包袱,準備到前面佛堂向無垢師太告辭。

  當他走到佛堂的後面,聽到不同平常的聲音。

  水月庵真是一個清靜的地方,香火不盛,平時難得有香客前來水月庵進香。

  生活在水月庵的無垢師太、彤雲小尼姑,平常話就不多。即令有事要說話,都是輕聲細語。無垢師太常說的一句話:「大聲說話就不像一個出家人」

  雖然她並不強調」開口業障」,但是她很重視「謹言」。

  至於廚下做粗活的老道婆,更是一整天難得說一句話,事實上她就是要說話,也無人跟她說。

  整個水月庵經常保持的就是一個「靜」字。

  可是今天不同,佛堂裡不但有人講話,而且像是有人爭吵。

  蕭奇宇很自然地停下腳步,毫不猶豫的轉身回頭。

  原因很簡單,他不希望聽到與己無關的事,尤其是別人的私事。水月庵是清修的佛門之地,不會有什麼私事。但是,有人爭吵,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。

  當他轉身回頭的時候,他聽到一句:「你給我聽著,你要是不說出那筆錢的下落,我就要將水月庵殺個雞犬不寧,放把火把水月庵燒成平地!」

  蕭奇宇這一驚非同小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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