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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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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?你已經離開了。」 朱火黃再也忍不住了,流淚跪在地上,口稱:「恩師!那個人就是你。我雖然沒有受業門下,可是我的兄長是你救的,你對我朱氏一門,恩德深厚。」 老婆婆流著眼淚伸手扶起朱火黃,叫道:「世子!」 朱火黃頓首說道:「老人家!千萬不能這樣稱呼。朱燁一家受你的大恩大德,超過了任何關係。」 老婆婆流淚不止說道:「兵敗之日,我攜同大世子從混亂中逃出,拜別福王殿下的情景,終生難忘。」 朱火黃問道:「我哥哥現在何處?」 老婆婆說道:「離開此地,我們就去那裡吧!靈丫頭的母親也在那裡,大家總要聚聚的。我說過,大業不是急於一時的。」 戈易靈按捺住和母親相見的興奮,她的心裡只在想著一個問題,她怯怯地問道:「婆婆!請問撫育我十年,教導我的文事武功十年,賜我木劍尋親的老方丈……?」 老婆婆神情黯然地說道:「我沒有想到他落髮出了家,我沒有想到他在一切與人為善的根本要求下,他也還有入世的心情,這柄木劍和撫育你十年的事實,充分說明,他的固執,還是可敬的,他並不是當年我所恨的沒有邦國情感的人!」 戈易靈姑娘淚流不止,他想到老方丈在海慧寺被人傷了手臂,中毒而死的情形,她禁不住跪在老婆婆的面前,說不出話來,十年撫育的恩情,她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。老婆婆沒有眼淚,只有深深地嘆息。這嘆息裡有傷慟,也有回憶! 老婆婆用手撫摸著戈易靈的淚水,沉重地說道:「但是,這柄木劍,卻也代表著他內心的衝突。」 那柄白楊木削制而成的木劍,彷佛從那上面可以看到老方丈的手澤。 老婆婆用帶有淚痕的手,摩婆著劍身,緩緩地說道:「木劍是代表著一分仁慈,動手之際,常存一分仁心,這原也不錯,上天畢竟有好生之德,濺血橫屍,有悻天意。但是,這也要看是什麼時候,用在什麼場合。」 朱火黃和戈易靈這時候都不敢插嘴接話。 老婆婆頓了一下,接著說道:「如果你面對的是兇殘的敵人,這個敵人要置你於死地,你持木劍對他的仁慈,也就是對自己的殘忍,這與自殺又有何異!你懂這個道理嗎?」 戈易靈點著頭。 老婆婆又說道:「還有一種情形,對方是以荼毒為職志,對他的仁慈,那就變成了對千千萬萬人的殘忍。佛家是主張慈悲的,掃地尚重螻蟻命,愛惜飛蛾紗罩燈,可是,佛又說:除惡人即是行善事。仁慈是應該的,但是,人不能迂……」 說到「迂」,老婆婆似乎不忍心再將下面「腐」字說出口,只接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。 朱火黃拱手說道:「恩師教誨,頓啟愚昧。」 老婆婆說道:「靈丫頭!把這柄劍給我吧!」 戈易靈趕緊說道:「當然應該歸婆婆保管。」 老婆婆黯然地一絲苦笑說道:「幾十年的情分,我沒有留下他的一點東西。再說他出了家,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我也不能留他什麼。這柄木劍交給我,有另外一重用意。」 戈易靈立即垂手恭聆。 老婆婆說道:「從今天起,把木劍的仁慈放在心裡,常存一念仁心,總是好的。但是,未來你的任重道遠,你面對的敵人是不仁慈,因此,除了心存仁念之外,你還要劍,一柄真正可以飲血的劍。」 老婆婆將螢光碧血劍送交給戈易靈。 戈易靈立即跪下來,雙手接過這柄螢光碧血劍。 老婆婆語重心長的說道:「將來你在江湖上會遭遇到各種困難,團結志士,組合仁人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」 說到這裡,老婆婆又歎了口氣說道:「其實世間有什麼事是容易的呢?何況是千秋大業的大事?自然會有許多試煉,許多磨練,在前途等著你,也可以說是等著你和我們。不要怕!不要疑!只要有一個『信』字,我們終有成功之日的。」 戈易靈姑娘在地上磕了個頭,站起來捧著寶劍,站在老婆婆身邊。 朱火黃在一旁問道:「恩師!……」 老婆婆說道:「不要這樣叫我,連你哥哥叫我恩師,我都不答應。對大明朱氏而言,我老婆婆既沒有恩,也談不上師,只有愧疚,只有未盡心力的難過!」 朱火黃連忙說道:「可是……」 老婆婆說道:「像靈丫頭一樣,叫我一聲婆婆,年齡托大,我已經逾分了。好在如今是志同道合,也就不計較這些了。」 朱火黃恭謹地說道:「請問婆婆!我們所努力的大業,前途有望嗎?」 老婆婆說道:「我說過,只要有一個『信』字,就自然有望。像林虎山、煙雨黃鶯這種人,都能幡然而悟,我們還愁什麼呢?等到靈丫頭的父親將來與我們會合之後,我們再到煙雨樓會見那一批朋友,我們以堂堂正正的號召,分走江湖,總有一天風起雲湧,我們終底于成!」 朱火黃對這一段話,感動極了。他流出從來少有的眼淚,那是興奮的淚,也是對邦國當前處境的一點感傷的淚。 不覺脫口說道:「一朝劍動風雷起,六合同春照千秋!」 老婆婆朝著戈易靈微笑說道:「劍動風雷不是仁慈的木劍。」她說著用布巾將木劍包起,抱在懷裡,繼續說道:「讓木劍留在你心裡吧!只當做是一瞥的驚鴻,人生的雪泥鴻爪!走啊!」 三個人走出別莊的大門,門外正是寒冬難得的好天氣,一片溫暖與光明。 (全文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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