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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


  馬原剛要笑出聲來,突然,手中酒碗重重往下一放,沉聲說道:「門外的朋友,請你將門關好,喝酒的人,不喜歡吹風,同時我也警告你,下次你可千萬不要這樣偷偷摸摸從別人身後撬門,那樣你會丟掉性命的。」

  戈易靈坐在一側,她用兩眼的餘光看去,大門被拉開一道縫,冷風從門縫裡直鑽進來。

  馬原一雙手平放在桌子上,臉色非常沉重,口還正在說著:「門外的朋友……」

  戈易靈急著叫道:「馬原叔!」

  馬原倏地從木板凳上,原姿勢不變,橫移三尺,忽又雙腿一彈,身形向前一沖,右手一撈,一封深黃色的書簡,落到手中。

  戈易靈就在這個瞬間,一個墊步,沖到門前,拉開大門,迎面冷風灌人,只聽得一陣蹄聲,逐漸遠去。

  馬原也走過來,讓戈易靈進來,將門關上,說道:「姑娘!牛肉湯泡饃,涼了可就不好吃了。」

  戈易靈回到原來座位,不經意地問道:「知道了會影響食欲嗎?」

  「那要看你怎麼想。」

  「馬原叔!那就讓我先看看吧!」

  馬原將信簡揚了一下,很快收在懷裡,壓低了嗓音說道:「姑娘!如果你不想讓老回回難過,最好的法子就是儘快吃完牛肉湯泡饃,回頭我們自然可以商量。」

  戈易靈剛一點頭,胖敦敦的回回老闆從後面笑嘻嘻地走出來,手裡拿著一副碗筷,一路上問道:「人呢?怎麼就走了?」

  馬原笑著反問道:「什麼人?」

  老回回眼睛一轉,說道:「方才不是有人來嗎?」

  「走了。」

  「這種辰光不會有他們那一夥的人來,難道來的不是朋友!」

  「不是朋友,但是也不是敵人,只是一個送信的。」

  戈易靈這時候忍不住了,叫道:「馬原叔!你不是說……?」

  馬原苦笑說道:「姑娘!沒法子,老回回是個老精靈,瞞不住他的。」

  老回回「啊」了一聲,連忙問道:「馬爺!老回回跟你不是一天的交情,有事還要瞞著我老回回嗎?這種地方才是見交情的地方呀!」

  馬原正色說道:「老回回!沒有人想瞞著你,事實上我還要徵求你的同意,獲得你的幫助才行。不過,我只是想先跟戈姑娘商量,究竟應該怎樣跟你說才合適。沒想到我們話還沒有講,你就來了。」

  老回回將碗向桌上一放,拉過凳子就坐下來,胖臉上的笑容沒有了。他湊近馬原的身邊,十分頂真地說道:「馬爺!我老回回算不算是你馬爺的朋友。」

  「當然是好朋友。」

  「馬爺!既然如此,老回回就要埋怨你了。有什麼事還不能直接了當地跟我老回回講,有什麼好商量的?怕我老回回挺不起?還是挨不住?」

  「老回回!我知道你的為人,就是因為太知道你的為人,所以,我們要商量,無論如何我們的事,不應該扯到你老回回的身上,因為那是不公平的,也不是我們做人的道理。」

  老回回的臉突然變得非常嚴肅,像他這樣胖敦敦的臉,只適於笑,如今板得沒有一絲笑容,反倒將一張臉扭曲得十分滑稽。

  老回回努力在使自己平靜,但是說話的聲調中,仍然有那一份微微的顫動,代表著他心情的激蕩。他說:「馬爺!以往承你爺不棄,把我老回回看作是江湖上的一個朋友,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江湖上的朋友要將彼此分得那麼清楚。其實說真的,我老回回就只有夫妻倆,我們一對老伴兒命兩條,也歷經過不少風浪,誰要是看上了,誰盡可拿去。剩下的就是這間小店……」

  說到「小店」,老回回彷佛渾身一震,眼睛瞪大了。

  「不會是有人要打我這個小店的主意吧!」胖敦敦的身子,一旦接觸到這個問題,就像突然泄了氣的皮球,變得非常軟弱喃喃地說道:「老天!我這個小店是我這輩子所能做的一點事,我們夫妻的命可以不要,我們可以走,小店不能沒有,沒有了小店,這近百里地江湖上的朋友,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歇歇腳呢?」

  馬原歎了一口氣,沒有說話。

  戈易靈連忙說道:「馬原叔!那封信簡上究竟說的是什麼?」

  馬原臉色非常難看,從懷中拿出那封信簡,攤在桌上。

  信簡是一張粗糙的紙,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大字:「馬原!你這只大漠草原之鷹,也飛過不少地方,應該是有見識的。勸你不要淌這灘渾水,撒手不管,將戈易靈趁早獻出來,我們有一段過節,要在她身上找回來。如果你要插手,你倒楣,老回回的小店也要倒楣,明天中午日正當中,戈易靈如果不能一個人西行三十裡,我們晚上就有人來火燒回回店。」

  老回回的臉白了,胖胖的兩腮,不停地在抖動。那並不是害怕,而是氣極了的表現。

  馬原說道:「這就是我要跟戈姑娘商量,而不願意讓你先知道的真正原因。」

  老回回半晌才說道:「豈有此理!豈有此理!馬爺!他們是什麼人?是方才那一夥嗎?」

  馬原沉吟了一下說道:「他們是誰,我可以猜得到一大半。不管他們是誰,我們不能接受威脅,當然你的小店也不能受到損害,我們會有一個兩全之策。」

  戈易靈姑娘站起來說話了。

  「馬原叔!這件事用不著商量……」

  馬原伸手攔住姑娘說下去。他正著臉色說道:「姑娘!我知道你要說什麼,但是,我請求你此刻什麼也不要說,真的,什麼也不要說。」

  「馬原叔!」

  「戈姑娘!凡事都有一個理字。我們離開清江小築的時候,天婆婆把姑娘託付給我,那是因為天婆婆看得起我馬原,認為我在邊塞大漠以東,都很熟悉,可以給姑娘一些照應。所以,我馬原也就義不容辭地當面承當了。後來又蒙姑娘抬舉,叫我一聲馬原叔,不管如何,更加重了我的道義上的負擔。如果說,就在這個時候,姑娘出了岔子,我馬原就是萬死也不能贖罪。」

  戈易靈叫道:「馬原叔!我不能連累伯伯對不對?他們找的就是我一個人對不對?我如期赴約也不見得就是一去不返對不對?事情就這麼簡單,為什麼要讓馬原叔這麼痛苦?」

  馬原半晌沒有說話,他望著戈姑娘,良久寸沉痛地說道:「姑娘!你的武功、你的機智,都可以讓我馬原心折,但是江湖上光怪陸離的勾當,不是姑娘所能想像。這封信簡,分明就是一個陷阱,我們不能擺脫它,至少也應該有個萬全之策,不能冒然上當。戈姑娘!不是馬原放肆倡狂,大漠草原之鷹絕不是畏死怕事之徒,只是,我不能讓姑娘去冒險,而且姑娘一身負有滿門血仇未報,你自己也應該小心珍重。否則,南湖煙雨樓頭的約會,我將以何顏赴約?」

  馬原的話,說得懇切、沉重,而且十分嚴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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