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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「如秋!五年後的朱火黃你見過?」

  「沒有。但是,我的消息很靈通。」

  「就算他的武功高深,不是我們所能敵,至少我們能拼,為什麼束手待斃?」

  「我說過,我不願意與他為敵。我坦白地說,笑面屠夫不是我的朋友,但是,也不是我的敵人,我只是實現承諾。」

  「一個性命的承諾嗎?」

  天婆婆默然。石中成追問了一句:「如秋!我不相信你和朱火黃這等人,會有性命交關的承諾。」

  天婆婆忽然抬起頭來,說道:「本來是小酌幾杯,以示慶祝歡聚,卻被這件事攪失了胃口,現在就是讓你們吃喝,恐怕你們也沒有這種心情了,這樣吧!我們換一個地方喝茶。」

  人家沒有異議,隨著天婆婆離開大廳,穿過一片很大的院落,繞到右手邊一座依山傍池建築的閣亭,一色原木架構,在樸拙中脫俗超群。

  晌午,沒有風,陽光給人帶來一股溫暖。大家進得閣來,閣裡沒有桌椅,只是有十來個蒲團,五七張矮茶几,茶几上放著一杯熱騰騰、香噴噴的茶。

  天婆婆盤足坐在蒲團上,十分自然,十分熟練。微笑向著眾人說道:「在清江小築,這裡是我逗留得最多的地方。我常常在這裡打坐,求得心的平靜,當年爭霸武林的念頭,在這裡已經煙消雲散了。」

  石中成黯然了,他在心裡想:「三年野店生涯,就怕得不到如秋的諒解,早知她的心情如此,早些前來,何至於落到今日這等情形。」

  天婆婆接著說道:「其實真正消失我爭霸武林的野心,還是在建造這座澄心閣之前。有一次我隻身深入大漠,為了尋找一味藥材配製毒藥,結果,三天的行程,我失掉了坐騎,吃完了乾糧,喝幹了飲水,陷入空前未有的困境。我自忖,無論我如何奔走,在我失去神智之前,我逃不出大漠。」

  石中成緊張了,小飛虹偎倚在外婆身上,眼睛睜得眨也不眨一下。駱非白和冷月幾乎屏住了呼吸。

  天婆婆很平靜的接著說道:「當時,我沒打算我會活著離開大漠,我只是在盤算,應該選擇在什麼地方等死,不至於讓野狼和兀鷹將我屍體吃了。但是,我這樣盲目的尋找,十分錯誤,徒然提早消耗掉剩餘的體力,就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中午,我終於昏倒了。」

  石中成眼睛酸酸地,關心的淚水,忍不住就要奪眶而出。

  天婆婆彷佛在敘述一件別人的故事,十分平靜地接著說下去。

  「後來我醒來了,一陣清涼,蘇醒了我,昏暈的眼光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湊到嘴邊的水壺,一種自然的需求,我張口喝了幾口,直到水壺被拿開,我才看清楚在我的面前站著一個人。他告訴我,他叫朱火黃。」

  「啊!」冷月首先叫起來。

  駱非白沉著地說道:「原來朱火黃對天婆婆有救命之恩。當然,救命之恩是夠重的,但是,作為一個武林人,江湖客,救人一命,是件極普通的事,朱火黃沒有理由挾持這一點要脅。」

  天婆婆搖搖頭說道:「朱火黃是個殺人魔王,他幾曾動了救人的念頭?他救醒我是有他的目的。」

  石中成忍不住說道:「如秋!他不會趁人之危吧!」

  天婆婆露出一絲苦笑說道:「朱火黃當時救醒我之後,又拿出肉粑乳茶,讓我飽餐一頓,讓我完全恢復體力,然後,他告訴我兩句話:第一句話,說他朱火黃生平只會殺人,從來不會救人,今天的意外,那是因為他發現我很美,是他生平僅見的第一個美女。第二句話,他要佔有我。」

  石中成的雙手骨節咯咯作響,他的眼睛裡噴著怒火。

  天婆婆繼續說道:「朱火黃並且告訴我,要我心甘情願,他要用強,早在發現我昏迷的時候,就可以予取予求。但是,他覺得要我自願才是一件美好的事。我嚇住了,老實說,朱火黃的惡名我是知道的,但是,我告訴他,我感激他救了我的性命,我感激他對我的讚美,我感激他不趁人之危。雖然我的感激是真誠的,我卻不能用我的貞操來作為報答他的條件,因為,我不但已婚,而且已經身為人母。貞操對於女人來說,重於生命。如果他救了我的生命,而奪取我的貞操,他非但不是我的恩人,而是我畢生最大的仇敵。」

  冷月急切地問道:「天婆婆!像朱火黃這種人會因此而激怒他的。」

  駱非白說道:「天婆婆!你可以用毒制住他。」

  天婆婆說道:「朱火黃當時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激怒他,我也不能對他用毒,因為用毒也是笑面屠夫的一項專長。」

  駱非白問道:「天婆婆!當時的僵局是如何打開的呢?」

  天婆婆說道:「沒有僵局,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,他站在那裡笑了笑,說了一句:既然貞操對你那麼重要,那就算了吧。他丟下一壺水、一袋乾糧,並且留下一匹他備用的馬,頭也不回就這樣走了。」

  石中成搖著頭直說道:「這真是怪事!不可思議的怪事。」

  天婆婆臉色一沉,說道:「中成!你有不信之意?」

  石中成一驚而覺,連忙說道:「如秋!我能不相信你的話嗎?我只是奇怪,笑面屠夫朱火黃為何會轉變成為通情達理的好人。」

  天婆婆說道:「笑面屠夫不會轉變,他要是轉變了,那就應該叫他笑面彌勒。那一次為什麼會寬容大度,一時我也怔住了。望著他遠去的身影,我才想起大聲叫喊了幾句話,我說,往後有任何事,只要有效勞的地方,無不全力以赴。處在一種莫名感激的心情下,這幾句話說得非常認真。」

  「他聽到了嗎?」

  「他連頭也沒有回一下,頃刻消失在大漠裡。在我來說,不論是否聽到了,都是我的諾言。今天笑面屠夫派人萬里追蹤找到了戈易靈,最後,他自己出馬,眼看著就要來到清江小築,他向我提出要求,將戈易靈交給他,我該怎麼辦呢?」

  石中成低頭沉思,半晌無語。

  冷月的心頭,亂得像是一團亂絲,理不出個頭緒。

  駱非白的心裡另有感觸,如果不是他爹駱芝山說動天婆婆戰霸武林,一切問題都不會發生,又何致於有今天這樣的痛苦問題!

  天婆婆恢復了她的冷靜,含著一份十分安詳的微笑,慢聲細語地說道:「該說的,我沒有絲毫保留。我向我的丈夫表達了當年錯誤的悔意,我向冷月你們說明戈易靈不是擄來的前因後果。我希望你們的印象裡,是過去的荊如秋,不是現在的天婆婆,驕縱任情容或還有,絕情殘忍尚不至於。」

  冷月和駱非白慌忙雙雙站起來,惶然不安地叫道:「天婆婆!」

  天婆婆微笑如常,輕柔地說道:「如果你們能體察我的心意,今天午夜,編一個最好的理由,將戈易靈送出清江小築,如若你們還有什麼不同的意見,對不起得很,我要立即送你們離開,至於戈易靈,我自然會有辦法送她離去。」

  冷月還要講話。天婆婆的笑容收斂了,只淡淡地說了一句:「冷月!我的話在清江小築是無上權威的。」

  駱非白連忙拉了冷月一把,恭謹地說道:「我和冷月遵照天婆婆的指示,也就是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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