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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牛奇又向前走了兩步,冷月已經扶起毗藍夫人,他低聲說了一句:「書巢!是我害了你吃了這麼多的苦!」

  冷月真是一個好的貼身侍女,很快地擦乾了毗藍夫人身上的水漬,又叫杏雨拖幹了地上殘餘。毗藍夫人掠著自己微有散亂的髮髻,帶著微笑說道:「我真沒想到分別了十五年,是在這種狼狽的情形下,和你見面的。」

  微笑的臉龐,卻流下了晶瑩的淚珠。

  牛奇也自紅著眼眶,卻也帶著微笑,極其輕柔地說道:「書巢!你正年輕,我也並不老,老天給了我的再生,就讓我往後慢慢彌補吧!」

  毗藍夫人臉上微微一紅,微笑著沒有講話。

  這情景讓戈易靈一旁看得呆了,她看到的是一幅極美極美的相愛情濃的畫面,讓人在美的感受下感動。

  暫時間,這是一個忘我的境界。

  突然,冷月一聲厲吼:「惡賊!敢逃走!」

  她剛一起步,正要追趕過去,牛奇搖搖手。

  冷月急著望著毗藍夫人。

  毗藍夫人眼睛仍然望著牛奇,輕柔地說道:「隨他去吧!是嗎?」

  牛奇點點頭。

  這時候戈易靈看得十分清楚,牛凱撒和牛垠雙雙溜出門外,少時,一陣蹄聲,逐漸遠去。

  牛奇含笑對戈易靈點點頭說道:「這位姑娘想必就是戈平戈總鏢頭的女公子!」

  戈易靈站起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:「牛伯伯!」

  牛奇說道:「戈姑娘!令尊和你,對牛家兩代有恩,一個謝字是無法表達我的心意的。」

  戈易靈微紅著臉說道:「晚輩的性命是牛伯伯救活的……」

  牛奇哈哈大笑,連聲說道:「倒果為因!倒果為因!」

  毗藍夫人接著問道:「你對這裡的一切,都是這麼瞭若指掌嗎?」

  牛奇點點頭說道:「書巢!說來真是慚愧,而且也是說來話長。這中間有一個年輕人,他是重要的關鍵,我竟然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,不但對我自己沒有法子交代,對戈姑娘尤其沒法子交代。還好,他還留了一件東西。」

  他從寬大的衣襟下面,取出一個小包裹,交到戈易靈的手裡。

  包裹外面夾著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:「珍珠坎肩曾經救了我一命!木劍給我極大的啟示。如此算來,我虧欠你太多,但願以後能補償。字奉,戈易靈姑娘。」

  牛奇用詢問的眼光望著戈易靈。

  戈姑娘皺著眉鋒說道:「包裹是我的,放在問心山莊,人卻不認識,為什麼會到他手裡?」

  牛奇意味深長地說道:「人生何處不相逢?還怕以後沒有見面的機會嗎?倒是我,和他見過面,談過話,他用藥治好了我的腦傷,告訴我關於牛凱撒的許多秘密,他沒有留下姓名,只留下一個請求。」

  「請求?是請求你饒了牛凱撒,是嗎?」

  「是的!書巢!」

  「沒有說原因嗎?」

  「有!他說,一個人能夠撫養一個仇敵的女兒達十五年之久,還算他有一分良知。只要有任何一點可取的人,都值得饒恕,流血,不是最好解決問題的方法。」

  「這樣的話出自一個年輕人之口嗎?」

  「他說他是得自一柄木劍的啟示,一個闖蕩江湖,遍訪仇家的姑娘家,帶在身邊的竟是一柄木劍,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能說明『得饒人處且饒人』的道理呢?」

  毗藍夫人喃喃地說道:「這真是個奇怪的人,戈姑娘!爾後如果你再遇見他,請你就說牛家大院隨時歡迎他來做客。」

  戈易靈無端地臉上一紅,這是一個多麼難以回答的話題。她只是支吾著說道:「江湖步步風險,祥和不是毫無代價可以獲得的,我倒覺得還是秀姑妹妹好,不習武功,就沒有煩惱。」

  牛奇彷佛一驚而覺,但是他立即打了個哈哈說道:「提起秀姑,我這個乖女兒受了太多的委屈,做爹的只有慚愧。」

  毗藍夫人緊握著秀始的手,輕輕地擺動了一下。

  秀姑一雙大眼睛,看看毗藍夫人,又望望牛奇,嘴唇蠕動了幾下,終於撕肝裂腸地一聲叫喊:「爹!」

  三個人,六雙手,握在一起;三個人,六雙眼睛,都含著淚,在幾經生死折磨之後,破鏡重圓,家庭團聚,這種再世相逢的情景,是十分感人的。

  而感觸最深的還是站在一旁的戈易靈姑娘。當她看到牛家父女、夫妻團聚的熱淚歡欣,想到自己家破人亡的慘況,一個人當他連親情的溫暖都完全失去的時候,他應該是最值得同情的人,戈易靈姑娘為自己的身世和遭遇,潸潸淚下。

  但是,坎坷的人生,使她知道如何扮演一個表面強者,她最怕聽到的就是別人的憐憫與同情。她昂起頭,伸手拭去眼淚,輕輕地叫了一聲:「毗藍夫人!牛伯伯!」

  三個已陷入忘我境界的親人,這才一驚而覺,立即感到歉疚,忽略了還有客人。

  毗藍夫人微笑著,上前挽住戈易靈的手臂,親切地說道:「戈姑娘!真是對不起,十五年的煎熬,就是換取重聚時那一瞬間的渾然忘我,人的感情,真是不可思議的。盡顧著自己撫慰別後的哀傷,忘了你了……」

  戈易靈微笑說道:「我懂得這種心情,可惜我沒有福分親身領略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,立即想到海慧寺「見娘」的那一段,她只感到悲憤,復仇的火焰又立即燃燒。她覺得此地事已了,不能再作任何停留。

  「夫人!我……」

  毗藍夫人微笑著說道:「易靈!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?」

  戈易靈微微一震,馬上回答道:「只要夫人喜歡,我是求之不得。」

  毗藍夫人仍然是那樣帶著微笑說道:「易靈,不要再叫我夫人。我這自號毗藍夫人,是因為牛凱撒取了一個雙尾蠍的綽號,我才取名為毗藍。傳說中天上二十八宿昂宿是一隻大公雞,而他的母親名為毗藍婆,是降服蠍子、蜈蚣……這類毒蟲的高手。所以,我就自名為毗藍夫人!」

  牛秀姑笑得格格地說道:「娘!你真想得神妙!」

  毗藍夫人笑道:「雙尾蠍已經降服了,我這個毗藍夫人自然也就應該消失了,還我本來面目。易靈!有一句話,我不知道當不當說。」

  戈易靈立即說道:「伯母!有話你儘管說,對晚輩你還有什麼顧忌呢?」

  已經不再是毗藍夫人的牛家大院女主人說道:「易靈!你這聲伯母叫得我很受用,增加了我對你說話的勇氣。」

  「伯母!我再說一遍,千萬請你不要對我有所顧忌。」

  「易靈!方才你說了一句話,給我印象深極了。你說江湖上太風險,對極了!像這種腥風血雨,刀光劍影的生活,實在不是一個女孩兒家所能適應的。」

  「伯母!我確實有這種想法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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