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藍衫銀劍 | 上頁 下頁 |
一九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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厲昭儀此時本是心神惶惶,情緒浮動,非常需要別人給予力量,在心神上使之穩定,面對著這位矮姥姥如此親切而又透著幾分神秘的一問,當時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,因為她穿的是一身儒裝,只好落地一躬,懇聲說道:「請姥姥指點迷津。」 矮姥姥伸出左手來,拉住厲昭儀的右手,兩隻眼睛迸射出令人心懾的神光,盯著厲昭儀的眼睛,緩緩地說道:「姑娘!你方才連問『為什麼』?既不是撚酸拈醋,也不是積怨難伸,而是內心深處開始恐懼,你恐懼你甯哥哥慢慢地不喜歡你了!對你淡了!漠然了!你的心落在虛無縹渺之中,沒有了著落……」 厲昭儀姑娘驚呼道:「姥姥!你認識我甯哥哥?你怎麼知道我們之間的事?」 矮姥姥眼光盯著厲昭儀一動不動,還是那麼緩緩地說道:「姑娘!天下事逃不掉一個『命』字,凡事強求不得,你不是也聽說過:『命中有時自然有,命中無時莫強求』。你怎麼可以拗過『命裡註定』四個字呢?」 厲昭儀被那矮姥姥的眼神瞧得心神不能守一,只覺得心慌意亂,她有些失措地說道:「姥姥!你是說我命中註定與我甯哥哥沒有緣份麼?」 矮姥姥哼了一聲說道:「不是沒有緣份,而是命中註定你要接受他的冷淡,受他的漠視,終而要受他的遺棄,遭受秋扇之捐。」 厲昭儀此時只覺得慌亂無比,顫抖著聲音說道:「不!不!甯哥哥不是那種人!他不是那種……」 矮姥姥低沉地說道:「姑娘!其實當初在苗疆你與他相識之時,命中早已註定,一個苗疆女孩兒,如何能為一位中原一代後起之秀,被譽為人中龍鳳的夏心寧的終身伴侶?就是夏心甯本人礙於當時諾言,他周圍的那許多人,又豈能容得了他這樣做?」 厲昭儀至此心神早已無主,一時放聲大哭說道:「姥姥!你說的都不是實話,夏心寧不是那種人,他周圍的人都不是那種人,姥姥!我要你快說,你方才告訴我的都是假話。」 矮姥姥左手漸漸握緊姑娘的柔荑,兩道眼神緊逼著厲昭儀,說話的聲音宛如夢魘一般,低沉地說道:「姑娘!你何必『掩耳盜鈴』?你會知道老身所說的話,都是真確的,如果不是真的,夏心寧為什麼不到天山去看望你一次?」 厲昭儀心神崩潰了,她仿佛被一種力量牽引著,使她自動地撲向矮姥姥的懷裡,哭得昏沉沉地說道:「姥姥!是我錯了!是我錯了!姥姥你是神,你是看穿了我心裡的一點一滴,姥姥!你要救我,我要隨你一起去。」 矮姥姥雙手緊抱著厲昭儀,臉上卻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,她儘量放低聲音,輕輕地說道:「姑娘!起來!起來!看著老身。」 厲昭儀從矮姥姥身上起來,剛一抬頭,只見一點銀星,疾如閃電,一根長達四寸的銀針,從右太陽穴,直插進去。 厲昭儀隨即渾身一顫,雙眼一閉,口中只低微地叫得一聲:「姥姥!」 矮姥姥左手又起,一根四寸長的銀針,從身後插進姑娘「鳳眼穴」,厲昭儀立即甜睡如死,渾身如棉,癱在矮姥姥的身上。 矮姥姥這才張開癟嘴大笑,頓著拐杖怪嘯一聲,頃刻就有兩個人抬著一張虎皮軟椅來到面前,後面跟著一個瘦長斷了一隻手的怪人,笑嘻嘻地問道:「你老人家得手了麼?」 矮姥姥笑道:「這孩子資質極佳,很不容易攝住她的心神,才使她在毫不行功的狀態下,紮上兩針,走吧!一個月以後,我一定要叫中原武林掀起一片血腥。」 寒風凜冽,白浪滾翻的南海,正有一隻小舟在風浪中搖晃著向普陀而去。 在這樣風浪當中,這只小舟如同一葉浮萍,似乎根本沒有一點自主的力量,在那裡任憑風浪摧打。可是,小舟上僅有一個人,他卻絲毫不把這樣大風大浪放在心上,右腿跨著舵柄,左手操著風帆,剩下一隻右手,還在撩理著胸前被風吹亂的衣衫,這說明他不但是一位熟練的水手,而且,他還有一身深厚的功力,要不然如何能在這樣驚濤駭浪之中,是如此的不動聲色,將一舵一帆操縱得如此自如? 他扳了一下舵柄將小舟掉轉駛向潮音岩,他伸手擦去臉上分不清楚是濺上來的海水,或是流下來的眼淚,望著那逐漸接近的潮音岩,口中喃喃地說道:「竹姨!我是早就應該來的,但是,我讓一種世俗的心情,阻撓了我的行程,如今我來了!但願還不太遲,願你能接引我,登渡苦海的彼岸。」 他喃喃地說到此處,昂起頭來,右手一抬,將蒙在臉上的一塊面巾,和戴在頭上的一頂頭巾,摘將下來,露出一張人間絕色、嬌豔如花的臉,也露出滿頭亂如豬鬃,紅如朱砂的頭髮。 她隨手將頭巾和麵巾丟到海裡去,滿頭赤發被海風吹拂得亂成一堆,她微微地苦笑著說道:「從今以後,再也不怕有人認出我勝黛雲的真面目了。」 這位赤發紅顏的人,正是在大洪山傷心欲絕的勝黛雲,當她悲憤的不能自己,心欲裂,腸欲斷,一陣狂奔之後,她漸漸地清醒了,當時只有一個念頭:「在這一個世界上,我已經沒有可以眷戀的人了,削去三千煩惱絲,遁入空門,終生留在大洪山,守著義母聶老夫人的墳墓,以了此一生。」 但是,好在這個塵世之上,還有幾件心事未了斷,使她一時還不能甩手出家,第一,她對於南海路竹瑟之約,一定要去應約的。雖然她在先由於自己滿頭紅發,不願去見竹姨,但是,現在決心跳出三界外,自然又另當別論,而且,姑娘心中還希望能得到心如神尼的收容,剃度出家。第二,她要去一趟西北,再去看看那位為牟天嵩終生守在荒涼山中的辣手佳人段又青。牟天嵩對她有授藝之德,段又青的遭遇也值得她的同情。第三,她還應該為夏心寧奪取「五陽秘笈」的事,盡一次力,他們之間不能成為佳偶,怪不得夏心寧,只能怨彼此無緣,夏心寧待她的情分,要有一次報答的機會。 這三件未了的心事,當然首先便是到南海普陀潮音岩應約。 天下事都是盡難令人如意,當初勝黛雲姑娘與路竹瑟訂約南海之時,她何曾想到是以這種心情前去赴約? 勝黛雲姑娘抹幹臉上的海水和淚痕,左手一落帆,右腳一推舵柄,小舟才立即緩緩地橫將過來,在那些犬牙交錯的海石和暗礁當中,從容地向岸上靠去。 當小舟一靠岸邊,勝黛雲湧身一躍,躍登一塊大岩石上,抬頭望著削壁懸岩潮音岩,她微微地遲疑了一下,因為,她曾經聽說過,潮音岩等閒人是不許任意攀登的,雖然勝黛雲是應約而來,但是,在禮貌上她不能如此冒然而上。 她如此遲疑片刻,便不顧一切地展開身形,在懸岩削壁之間,起落騰挪,穿點風掠,一點也不停頓地攀登上去。 無力的冬陽,從雲隙裡透出一絲陽光,勝黛雲身上也微微感到有一點汗珠沁透,她最後一個仰身淩空力拔,沖天拔起四丈七八,直如一只海燕,返岸覓巢一樣,向潮音岩的頂上落下去。 潮音岩頂上,除了如雷的潮音,和那起伏的海石,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點其他的東西,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。 勝黛雲站在那裡呆了,她縱目四周,一覽無餘,不覺口中呐呐地說道:「竹姨呢?心如神尼老前輩呢?即使她們都不在潮音岩,那聞名武林的潮音庵,今在何處?難道是我找錯了地方麼?」 她自言自語說到此處,突然臉上顏色一動,有一絲喜悅奔上心頭,她一個電轉旋身,口中說道:「是竹姨麼?……」 她話尚未說完,眼光一掃之餘,沉聲叱道:「你是何人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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