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藍衫銀劍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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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低頭看了灰衣人肋下的勝黛雲一眼,沉重地問道:「是在途中遇到了不幸的人麼?」 那名叫竹瑟的灰衣婦人微微蹲了一下身體,恭謹地說道:「師叔!我又多事了,擾亂了大悲庵的寧靜。」 那老尼露出一點微笑,將身子讓開,示意路竹瑟進去,她隨手關上了庵門,走在後面低低地宣著佛號說道:「阿彌陀佛!救人總是一件好事。竹瑟!你到後面靜室中去,救人的事,你比老尼在行,如果有什麼需要,再來找我吧!」 路竹瑟應了聲「是」,她匆匆地將勝黛雲抱到茅庵後面一間小房裡,點燃了油燈,她仔細端詳著勝黛雲頸上已經是紫血凝結的傷口,不覺喃喃地說道:「雖然沒有傷到要害,可是如果留下一塊疤痕,對這個美麗的姑娘是多大的一種殘酷啊!」 她小心地躡著腳出去,在隔壁的房間裡,取來一個小小的包裹,打開包裹,取出一瓶水和一包粉末,她用鵝毛蘸著水,慢慢地洗去勝黛雲頸下的血污,一點一點洗得乾乾淨淨,然後將那一包藥末,灑在傷口上,再用一卷白布輕輕地將姑娘的頸項包紮起來。 這一切動作,她做得非常熟練,手腳俐落,活像一個精諳醫術的大夫。 她將一切都弄妥之後,輕鬆地籲了一口氣,從窗內向外望去,殘月已落,繁星萬點,遠處隱約聽到雞鳴,已經快到天亮的時候了。 她再看看熟睡在榻上的勝黛雲,然後才輕悄悄走出去,順手掩上了門。 佛堂裡有了磬聲,早課又開始,路竹瑟輕輕地推開靜室房門,拉開低垂的窗頁,她坐在榻上,搓熱了雙手,輕輕地揉開勝姑娘的穴道。 勝黛雲在一陣舒適的感覺當中,倏地醒轉過來,就在她神智一清的瞬間,突然有一種恐懼頓襲心頭,她驀地一個翻身,坐將起來,向周圍打量一陣,向路竹瑟厲聲問道: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 路竹瑟含著微笑說道:「姑娘不要怕!這裡是距離中州不遠的一個小山坳裡,一個清靜的大悲庵。」 勝黛雲心中餘悸仍存,她又接著問道:「那該死的花頭陀呢?啊!還有……」 她不覺用手撫摸到自己的脖頸之下,她驚懼不解地說道:「還有……我沒有死麼?」 路竹瑟一直含著微笑,那清澈如水的眼神,盯視著勝黛雲,從眼神當中,傳給她一股力量,一股安定的力量,然後,路竹瑟才緩緩地說道:「姑娘!你壯烈刎頸自戕的時候,花頭陀及時點中你的穴道,使你只受到些微的輕傷。至於花頭陀的下落,他已經畏罪而逃,我才將你帶到這裡來。」 勝黛雲「啊」了一聲,她從榻上跳下來,望著路竹瑟半晌說道:「是……是您救了我!請問您……」 路竹瑟微笑著點點頭說道:「我姓路,我叫竹瑟。這大悲庵是我師叔清修的地方。」 勝黛雲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說道:「路前輩!……」 路竹瑟挽住她說道:「別說那些俗套,你若是高興就叫我竹姨好了。還有,別再說什麼恩恩怨怨的,我不過是順路遇上了你,看見危難還不肯伸手,那算什麼呢?姑娘!你還沒有告訴我,為什麼你一個人在如此深夜,隻身單騎,—夜走深林呢?」 勝黛雲剛開口叫了一聲:「竹姨!」兩行眼淚便愴然而落,無限辛酸頓上心頭。 路竹瑟挽著姑娘坐在榻上,溫婉地擦去她的眼淚,含著微笑說道:「姑娘!武林兒女應該有些剛氣,我當時看你拔劍橫頸的時候,壯烈之情,使我敬佩。姑娘!將眼淚留在心裡,將內情告訴給我聽,也好讓你一泄心中塊壘。」 勝黛雲點點頭,果然將眼淚擦去,她便將黃山白雲壑的經過,從頭到尾,敘述了一遍。 當她說到夏心甯被苟癩子一掌推下白雲壑的時候,她又忍不住滿腔熱淚,涔涔而流。但是,她忽然又想起竹姨是不喜歡人流淚的,她趕快擦去眼淚,偷偷地看了竹姨一眼,她訝然地發現,路竹瑟的臉上,也正掛著淚痕,而且,正在呆呆地望著窗外,仿佛是在回憶著一件悲慟的往事。良久,路竹瑟才自己驚覺地回過神來,抬起手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,歎了一口氣說道:「勝姑娘!你休要笑我只知道勸人,自己卻又如此容易淚水縱橫。我聽了你方才那一段經過之後,觸起我想起一段傷心的往事,二十年前,我和你一樣……」 勝黛雲禁不住吃驚地「啊」了一聲,瞪大一雙眼睛看著她。路竹瑟忽又搖搖頭,黯然地說道:「這些事不說也罷!二十年了!數不清的日子都過去了,剩下的只是不盡的黯然神傷。」 勝黛雲若有所感的叫道:「竹姨!你……」 路竹瑟苦笑著說道:「還是說你吧!勝姑娘!你現在還準備到何處去?是不是還要到天山南麓的金沙大漠去呢?」 勝黛雲不禁又流下眼淚,十分悲痛地說道:「竹姨!甯哥哥、厲妹妹和我,三個人誓結同心,此情不渝,如今甯哥哥既然遭遇到不幸,我當然應該將這項不幸的消息,告訴厲妹妹。甯哥哥身後所留下來的許多事,我和厲妹妹都有責任來繼承他的遺志。」 路竹瑟聽了這一段話之後,她微微地頷首,突然她認真地說道:「勝姑娘!你要去天山金沙大漠,去找你的厲妹妹,自然是一件應該的事,但是我覺得你口口聲聲說你那位哥哥已經命喪九泉,我有些不同的意見。」 勝黛雲大驚而起,她抓住路竹瑟的雙手,急急地說道:「竹姨!你說什麼?」 路竹瑟安慰地拍拍她的手,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,安靜地說道:「姑娘!你平靜一些!這只是竹姨的揣測,不過這些揣測是有理由的。」 勝姑娘瞪大著一雙眼睛,望著路竹瑟。 路竹瑟緩緩地說道:「白雲壑深有千尋萬仞,黑夜之中,被人從上面推下去,自然是難免粉身碎骨,魂歸九泉。但是,姑娘!你休要忘了,你那位甯哥哥是一位身具極深內功的人,兩杯龍涎茶,可以使人脫胎換骨,何況他的根基又是如此深厚?」 勝黛雲緊張地問道:「竹姨!你是說我甯哥哥會安然無恙麼?」 路竹瑟深沉地說道:「我並沒有那樣說,除非是練成金剛不壞之身,否則沒有人能從那麼高的山上,摔到那麼深的壑底,能夠不死的!我是說,換過一個內力深厚的人,求生的機會就會增加很多,至少他神智不會昏迷,他只要在中途攀到一棵樹,一塊凸出的岩石,或者是一根飄蕩的山藤,就可以緩衝下降的身形……」 突然,勝黛雲一聲尖叫,慘厲如深夜猿啼,動人心弦。她雙手蒙著臉,哀哀地叫著:「竹姨!」 路竹瑟訝然地望著她,勝黛雲蒙著臉,只不斷地叫道:「是我錯了!是我錯了!我當時為什麼要冒然地離開白雲壑?我應該想辦法進到白雲壑裡去,假使甯哥哥是受了傷,需要人説明,他是多麼希望我能去幫助他。我為什麼就肯定地認為他一定會受傷殞命?啊……」 她哀哀地哭叫著,人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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