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絕柳鳴蟬 | 上頁 下頁
一〇九


  寫到此處,蟬姑娘搶過筆來,在紙上一陣亂塗,嘴裡說道:「管他立意善與不善,他處處有些瞧不起人,我就討厭!」

  神偷無二搖搖頭,拿起方才那字紙,就魚蠟上點燃,等到燒到一半的時候,從視窗投到江裡。

  這一點火花在半空中一亮,蟬姑娘頓時微微一震,霍然平身一穿,從船艙窗口穿身而出,雙足一鉤窗欄,忽又翻身一挺,身形像是倒卷珠簾,臨著艙板一翻而上,雙手一按艙頂邊沿,早就落身艙頂之上。

  姑娘站在艙頂,但見周圍靜靜一片,什麼也沒有看見,可是,姑娘方才藉火光一閃,分明看到一個人影,從艙頂投影到江中,如何此刻又不見了?

  此刻,姑娘倒真的心裡有些氣惱了。

  快怏地,從艙頂上落下船頭,二大傻正站在那裡看著碼頭上躺著四個人發呆。

  姑娘連忙問道:「大力神!你們看到艙頂有人麼?」

  大力神一怔,連聲說道:「沒有哇!人在那裡?」

  姑娘料著他們也不會發現,當時也懶得言語,慢慢地回到艙裡。

  剛一進得艙裡,抬頭一看,不禁啊呀一聲,搶著上前撲到面前的人身上,叫道:「恩師!你老人家怎麼來了?」

  程秋蟬姑娘從艙內翻到艙頂,只聽到一陣鴿哨遠揚而去,把人追丟了。再從艙頂怏怏不樂地走回艙內,竟沒有想到恩師獨腳尼含笑而立的站在艙中。

  獨腳尼對於這位嬌憨依然的愛徒,慈愛無限地撫著頭,含笑說道:「傻孩子!沿途生事,受了不少教訓吧?」

  蟬姑娘霍然從獨腳尼懷裡跳起來,瞪大了眼睛,望著獨腳尼,說道:「什麼?師父一直是跟在我們身後?」

  獨腳尼笑而不答,只說道:「蟬兒暫緩入川,從水道溯流而至湖北,折道而入湘南,走一趟南嶽。」

  蟬姑娘一聽微微一怔,說道:「師父不是與峨嵋三老矮仙翁有金頂之約麼?蟬兒與師父入川,正好赴約金頂,師父是不要蟬兒去麼?」

  獨腳尼微笑說道:「癡兒!為師的一諾千金,豈能毀約不前?矮仙翁日前從水路飛舟傳簡,遍諭峨嵋派弟子,轉告知為師,峨嵋三老有二老遠涉西北未回,峨嵋金頂之約,稍展期限。」

  蟬姑娘這才平復了翹得老高的嘴,又喜孜孜地問道:「師父要蟬兒到南嶽,又是為了什麼呢?」

  獨腳尼招招手先叫神偷無二過來,說道:「鄒施主不幸誤中川東狼孟中化的毒煙,嗓音咽啞至今,貧尼至今猶在念中。偶爾聽到傳說,南嶽衡山之柴蓋峰頂,有人發現一株『複聰果』其實這『複聰果』只是江湖中傳誦順口叫來的名字,真正的名字應該稱之為靈果,能治療奇難百症,使聾賾者複聰,咽啞者複鳴。……」

  獨腳尼剛一說到此處,蟬姑娘頓足雀躍而起,撫掌笑道:「師父!蟬兒到南嶽柴蓋峰上,摘取這個複聰果,使鄒大哥復原他的嗓音。」

  獨腳尼忽然正色說道:「南嶽鐘靈毓秀,景物雄奇,武林高人往往會擇地而自居,五十年前,江湖上就流行著:『二老飄飄上南嶽,三龍浩浩入太湖』之說。衡山二老是否還在人間,無人知道。若衡山二老仍在衡山,豈容閒人亂去衝撞?況且……」

  獨腳尼停頓了一會,無意地看了蟬姑娘一眼,接著說道:「靈果數十年難得存住一個,每年開花結果,未熟即為鳥獸食去,或自行掉落,百難存二。果能碰上一枚未被鳥獸食去,又未脫枝落下,它的功用豈止是複鳴複聰,更能易容換面,乃至生死人而肉白骨……」

  蟬姑娘一聽不禁渾身一顫,連聲問道:「師父!所說的都是真的?」

  獨腳尼沉重的臉色,又泛出一絲微笑說道:「癡兒!為師的能和你說謊麼?」

  蟬姑娘突然激動非常,隔著薄紗,可以看到姑娘晶瑩的淚珠,櫻唇也在微微的抖動,而且變得是如此的蒼白。

  獨腳尼微微喟歎一聲,說道:「靈果之生南嶽,已經傳遍武林,定然引起武林眾人窺伺。只是此果真正成熟之期,則為『白露』這天半夜子時,早去無益。蟬兒與鄒施主以及侯氏弟兄,即日起程,趕赴湘南,白露之前,定能趕到。」

  蟬姑娘一聽靈果已引起武林之注意,不禁又憂於形色,姑娘絕不是畏懼強敵,而是靈果關係至為重大。任何人都難於例外,一有了患得患失的心理,就難免怯意遽生。

  蟬姑娘此刻仰著頭,呆呆地望著獨腳尼,半晌怯生生的說道:「師父!你……你不和我們一同去麼?」

  獨腳尼笑著撫摸蟬姑娘的頭,突然,兩眼遽然一睜,神光一閃,漸漸又和緩下臉容,說道:「蟬兒!欲取得靈果,單憑武功一項,則難望為功。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誰也不敢說是天下無敵,因而,僅憑武功,誰也不敢說穩得靈果,佛門最重『緣』之一字,蟬兒如果有緣,南嶽之行,可以獲得靈果,無緣奈何言及其他?蟬兒懂得為師的意思麼?」

  蟬姑娘點頭流淚,輕輕地應道:「蟬兒懂得。」

  獨腳尼轉面向神偷無二說道:「南嶽之行好則平安無事,壞則生死邊緣,鄒施主你一身系兩家血仇,你要善自珍攝。但願能獲得『靈果』,貧尼了卻一樁心事。」

  神偷無二低頭無言,肅立一旁,表情至為肅穆。

  獨腳尼也沉默良久,才喟然而歎,說道:「蟬兒年幼,江湖風險重重,應細心謹慎,勿使一時失足而蹈千古之恨。切記!切記!」

  蟬姑娘不禁懍然,螓首低垂,低聲應是。

  再一抬頭時,船艙裡燈火依舊,獨腳尼已是杳無蹤跡。蟬姑娘禁不住脫口而呼:「師父……」

  神偷無二也抬起頭來,眼神裡充滿了感激的神情。

  蟬姑娘隔著薄紗,閃著晶瑩的眼光,向神偷無二說道:「鄒大哥!師父已經走了。我們也走吧!」

  神偷無二收回他那只凝神注視的眼睛,向蟬姑娘點點頭。

  蟬姑娘想到南嶽之行,可以治好鄒大哥的嗓音,可以……她不禁暗自微微地笑了。一股天真、活潑、純潔的神情,又重新回到她臉上,雖然隔著薄薄的面紗,看不清她含笑的面龐,可單從她輕快的舉止上,可以想見蟬姑娘快樂的心情。

  蟬姑娘招呼著二大傻,說道:「大力神!你們還呆站在那裡幹什麼?快開船了。」

  大力神一聽蟬姑娘叫他,才一拐巨靈神的手臂,咕嚕地說道:「老二?回來噦!看樣子這些小子八成沒主兒來找他們,我們也找不到人算帳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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