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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趙雨昂長長地籲了一口氣,斷然地說道:「簫史!二妹!不論你們的意見如何,也不管冷梅母女對我的處置如何,清涼山我是立即要去。」

  紫竹簫史說道:「雨昂兄!沒有人能阻攔住你,我們都不能這麼做。但是,我只能說,你們夫歸、父女相會,不止於你們的私情,而是關係到驅逐韃虜的大業。」

  趙雨昂沒有說話。

  「雨昂兄!如果能將小梅轉化過來,豈不是雙重收穫嗎?我們何不從長計議呢!」

  薛夫人說道:「大哥!你現在絕不能傷冷梅大姊的心了,如果小梅有了什麼差錯,那真是永遠不能彌補的缺憾了。當然,你同樣的不能出差錯。你出了差錯,非但對不起冷梅大姊,也對不起我師姊。因此,研究一個萬全之策,是必須的,絕不可輕舉妄動!」

  正說話間,海虎兒匆匆進來行禮,在薛夫人耳邊輕輕講了幾句話。薛夫人臉上顏色微微一變,說了一聲:「知道了!」

  紫竹簫史立即問道:「是冷梅有事嗎?」

  薛夫人點點頭說道:「師姊明察秋毫!是小梅派人來了。」

  趙雨昂啊了一聲,他禁不住渾身一陣顫抖。他當然不是害怕,想到要面對二十年的恩怨,而且是自己的親生骨肉,他忍不住有類似「近鄉情怯」的激動。

  紫竹簫史說道:「他們的消息很靈通,也很快。」

  她忽然正著臉色向趙雨昂說道:「我現在才真正發現,我們的對手,不要把他們看作只知道騎射的牧人,他們已經吸收了中原文化,他們有聰明才智之士,是個強勁的對手。因此,這一次你和小梅之間的歧見,真正關係到今後我們的共同大業,影響之深遠,不可不慎重。」

  這時候,外面柴扉呀然而開,進來一位侍女打扮的姑娘,恭恭敬敬朝著薛夫人叩頭,口稱:「婢女給夫人叩頭。」

  薛夫人說道:「起來。是小姐叫你來的嗎?」

  婢女應聲說道:「是的。小姐叫婢子前來,一方面向夫人請安問候,二方面小姐說今天午後,要專程來拜見夫人。」

  「哦!小姐要來嗎?」

  「是!夫人如果沒有旁的差遣,婢子告退,回去覆命。」

  薛夫人說聲:「請稍候。」

  她吩咐準備一籃新鮮的湖藕和蓮子,這不是吃蓮藕季節,但是,薛夫人自己種植的應時新鮮,比一般早上兩三個月。

  她說:「回去跟你們小姐說,我歡迎她午後來。你跟她說,藕斷絲不斷,蓮子苦在心。這兩樣時鮮,代表我這做阿姨的心意,記下了嗎?」

  婢女恭謹地回答:「婢子都記下了。」

  薛夫人目送那婢女出門之後,含笑說道:「大哥!小梅今天午後要來,比你去清涼山要好得多。現在時已不早,我們且用午餐,共商妥善之策。」

  九

  玄武湖的午後,吹起一陣涼風,灑起濛濛細雨。

  湖上有一葉扁舟,緩緩地劃向長洲。

  舟上只有兩個人:一個年輕的婢女,操著雙槳,舟的前端,坐著一位姑娘,一身黑白相間的勁裝,右手握著一柄寶劍,臉上表情凝重,坐在那裡一動不動。

  扁舟穿荷拂蓮,少時來到長洲攏岸,姑娘跳上岸來,穿過梅林,立即就有兩名使女迎候著。

  姑娘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,點點頭,走到柴扉之前,就聽到薛夫人在草堂裡笑著說道:「小梅!歡迎你來到長洲。」

  姑娘緊趕兩步,跨進柴扉,越過院落,走進草堂,朝向薛夫人行禮說道:「向姨母叩頭!」

  薛夫人笑吟吟挽住說道;「小梅!家無常禮,再說,你如今不同了,離家很遠,難得回來一趟,回來你是客人,快別多禮。」

  小梅姑娘仍然恭恭謹謹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頭,才站起來說道:「姨母!就是因為我不常在家,這個禮是要行的,頭是要磕的。一則感謝姨母對我母親的照顧;再則要感激姨母派出得力的人,幫我做事……」

  薛夫人立即接著說道:「小梅!你把我們的情分說遠了。你不要忘記,你的母親是我的同胞姊姊,而你是我的姨侄女,血濃於水呀!我為你母女盡一點心意,還要記在心上嗎?」

  小梅姑娘說道:「多謝姨母!不過今天我是專程來姨母這裡,是有要事請姨母幫助我的。」

  薛夫人笑著說道:「有話儘管說,不要把姨母當外人。」

  小梅姑娘忽然向窗外看了一下說道:「聽小婢說,姨母家裡來了客人,怎麼不見呢?」

  薛夫人說道:「其實也算不得客人。」她對外面說聲:「請師姊前面坐。」

  這時候紫竹簫史從後面飄然而出,小梅姑娘站了起來,薛夫人說道:「小梅!這位是我同門師姊,你可以叫她一聲阿姨!」

  小梅姑娘還沒有說話,紫竹簫史上前雙手握住她的柔荑,含笑端詳著,讚不絕口說道:「我一直聽你姨母稱讚你人長得美,又聰明、又懂事、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。我看這人間武林兒女的優點,都讓你給占盡了。」

  小梅倒是恭謹地回答著:「謝謝阿姨的誇獎!」

  紫竹簫史說道:「其實也難怪,你有了不起的父母,所以,你繼承了他們的一切優點!……」

  小梅姑娘輕輕抽回雙手,毫不考慮地說道:「對不起!阿姨!這一點你說錯了,我是有一個了不起的母親,但是,我沒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,因為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,就去世了。」

  紫竹簫史和薛夫人對視了一眼,她立即說道:「小梅!這話我可不明白了。你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劍神,無論是武功、人品、心地,都是為武林人士所崇仰的,而且他正是盛年,怎麼說你爹他……」

  小梅姑娘立即說道:「阿姨!那一定是弄錯了,我爹不是什麼劍神,也不是什麼盛年,他早在我呀呀學語的時候,就已經過世了。阿姨!你大概不知道,我從小是跟我娘長大的,母女二人相依為命,熬過不少苦日子,如果我爹沒有死,我們為什麼會過這種苦日子呢?」

  薛夫人說道:「小梅!你……」

  小梅姑娘立即搶著說道:「姨母!對不起!我說話太直率了些,衝撞了阿姨。阿姨!我向你賠禮。」

  紫竹簫史說道:「小梅!不要太拘禮,我想,我應該講個故事給你聽。」

  小梅姑娘搖搖頭說道:「謝謝阿姨!我現在已經不是聽故事的年齡了。姨母!對不起!我今天來到長洲,一則來向你請安;二則是來會一個人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姨母!你當然知道他是誰,他人在哪裡?」

  「你是說劍神趙雨昂嗎?」

  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劍神,我只是奉師命要來找他,我要將他帶回燕京。」

  「小梅!你知道為什麼要帶他回燕京嗎?」

  「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師父叫我這麼做。」

  「知道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嗎?」

  「姨母!我不要知道他跟我有什麼關係。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與我有關係,我娘、我師父、還有就是姨母,除此之外,都與我沒有關係。」

  她的話,說得冷如寒冰,但是她的臉上,淡漠沒有任何一點表情。而且,她很平靜地向紫竹簫史點點頭說道:「對不起!阿姨!我的話是說絕了一點,難道你阿姨跟我不算是有很重要的關係?但是,那是另一種關係,算起來最親密的關係,只有這三個人。」

  薛夫人臉色十分沉重,說道:「小梅!其實你知道得跟我一樣的清楚。趙雨昂是我的姊丈,他是你的親生之父。」

  小梅姑娘搖搖頭說道:「姨母!我無意頂撞你,剛才我已經說過的。我今年已經是二十一歲了,從來沒有見過我爹,甚至於從來就不曾聽說過我爹,如果我有爹,為什麼二十一年來都沒有見過?事實上從小,也就是說從我還不曉事的時候,娘就和我相依為命,艱苦備嘗。二十一年的歲月都過去了,突然這個時候冒出一個爹來,姨母!請問,如果是你,你能接受嗎?對不起!我的話是放肆了些,請姨母原諒!」

  薛夫人嘆息地說道:「小梅!這件事說來話長,實在是一個很不幸的誤會。人的一生不能沒有誤會……」

  小梅姑娘搶著接口說道:「誤會?如果說一個誤會,就可以拋棄妻兒二十多年于不顧,這樣的人配做誰的父親?」

  薛夫人痛苦地說道:「我說過,這件事說來話長,如果你瞭解這件事情的經過,你會諒解的。」

  小梅姑娘十分冷靜地說道:「我什麼也不要瞭解。姨母!你待我母女天高地厚的情誼,我永遠記得,沒有任何事情,可以影響到我對姨母的尊敬。現在我向姨母告辭!」

  薛夫人立即問道:「為什麼?你現在就要走了嗎?」

  小梅姑娘說道:「姨母知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什麼,在眼前這種情形之下,我留在長洲梅屋毫無用處;再說,有任何可以影響我和姨母之間感情的事,我都不能做,我也不會做,所以,我只有離開長洲。」

  薛夫人說道:「小梅!人的一生悲歡離合、是非曲折,往往不是一時的論斷可以決定與瞭解的。因此,對於任何事,不要輕易地下斷語,那樣往往造成終生的遺憾!」

  小梅姑娘說道:「我再說一遍,任何事都影響不了我對姨母的尊敬!姨母的教誨,我會記在心裡。小梅就此拜別!」

  她恭恭敬敬地行禮,然後了無牽掛地,轉身外出。

  當她快步走出門的時候,她又轉過身來,說道:「姨母!我想起一件事。」

  薛夫人連忙問道:「什麼事?小梅?」

  小梅姑娘微微笑了笑說道:「這些年來,姨母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叫過我。姨母!你該沒有忘記吧!我姓何,我的姓名是何小梅。」

  薛夫人一愕,還沒有來得及說話,小梅姑娘又說道:「一個能被武林中稱之為劍神的人,相信他的武功一定有過人之處,他的膽識氣魄,一定也有過人之處,臨事苟免,這似乎不是武林中劍神應該有的行為!」

  薛夫人立即喝道:「小梅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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