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劍底情緣 | 上頁 下頁


  楔子

  這年立春比往年都要晚,過了立春就要開始玩燈了。不過天不湊巧,立春剛過,隨著就下了一場大雪,一般說來,春雪容易融化,雪花還沒有落到地上,就已經化成了水。可是這一場春雪與往年不同,大雪像鵝毛般的飄下來,足足下了三天三夜,地上的積雪有兩尺多深。「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」,大概就是這個樣子。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種顏色,在潔白中給人有無比孤寂的感覺。這種感覺對於正在茫茫一片中趕路的龍步雲來說,是最深刻的。

  此刻他正騎著高大的麥紅騾子,趕往回家的路上。

  麥紅騾子是十分神駿的,在茫然沒有路跡的雪地裡,踩著輕快的小碎步,直向前往。原本油光澤潤的皮毛,現在濕淋淋地冒著熱氣,分不清楚是雪花化成了水,還是從身體滲出的汗。騎上騾背的龍步雲一件斗篷、一頂風帽,把人裹得緊緊,露在外面的臉、髭須上都結了碎冰,在風帽的遮掩下,依然看到一張年輕的臉,長眉大眼,挺直的鼻子。此刻凍得紅紅的,嘴裡正呼出如煙的熱氣。昨天,在長河鎮的客棧裡,跟店東談得很投機,圍爐小酌的時候,店東勸他多留兩天,等待這場大雪停了,再趕路也不遲。因為這場歷年少見的大風雪,行路不止是辛苦,更是一種危險,一旦迷路,凍死、餓死,都會發生。龍步雲微笑的拒絕了店東的好意。

  因為他心裡有一個願望:在正月十六日也就是元宵節後一天,趕回龍家寨。他離開家整整十年了,十年來他從沒有忘記這個日子,但是十年來他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祝禱。今年他在大年夜離開了黃山之陽,他預計半個月的時間,一定可以趕到家,給娘磕頭。因為正月十六,是娘的生日,而今又正是七十大壽。

  龍步雲並沒有向店東說明他必須冒風雪趕路的理由。

  第二天一早,店夥計用燒酒拌黃豆,喂飽了那匹麥紅騾子。

  再為龍步雲包好了一隻鵝肉,外帶一隻裝滿燒刀子的葫蘆,用無言的微笑,祝福龍步雲迎著風雪,踏上歸程。離開龍家寨十年了,十年的歲月,把一個十五、六歲的孩子,變成了英俊挺拔的大男人。麥紅騾子是他當年騎著離開龍家寨的,如今神駿依然,一點也沒有老態,在積雪中踩碎瓊瑤、踢散珠玉,把龍步雲逐漸地帶近龍家寨。雖然大雪漫蓋了一切,但是沿途的事物,在陌生中又呈現幾分熟悉,重回睽別十年的故鄉,即將見到久違的親人,自有一分喜悅,但是,在喜悅中又有一絲絲不安,一種說不出理由的不安,這大概就是近鄉情怯吧!十年前,鐵冠真人——一個來歷不明的老道,經過龍家寨,看到當時只有十六歲的龍步雲,龍家寨二少主,認為是資質極佳的習武材料,要帶走跟他習武。他費盡唇舌,都沒有辦法說服龍家寨的女主人龍夫人。龍夫人生了一個女兒之後,直到四十多歲才又生了龍步雲。

  晚年得子,那份寵愛不用說是如何的集於一身。龍步雲出生不久,龍家寨的主人龍大先生遽然撒手去世,龍步雲成了龍家寨的唯一希望。如今一個陌生的道人要帶走龍步雲,龍夫人的堅決拒絕心情可以想見。但是,這個自稱鐵冠真人的老道,說出一段話,使出最後的一招,動搖了龍夫人。老道說:「公子已經飽讀詩書,滿腹文采,如果經過貧道三年五載傳授武藝,文武兼備,前途不可限量,將來光宗耀祖,為龍家寨增光,是可以預期的。」老道語氣一變,神情嚴肅:「公子體質羸弱,如果不經習武鍛練,恐怕將來壽限不永……只要跟貧道習武三年,保證夫人有一位健康強壯的兒子回來承歡膝下。」這幾句話,的確打動了龍夫人的心。

  老道又說:「夫人疑慮貧道到底有多少能耐?能否教導公子成為武林中一朵奇葩?」他一轉身,面對門前的一對石獅子,右手一揚,閃電落掌,「叭噠」一聲,立即碎石橫飛,左邊那只青石雕琢的石獅子懷前抱著的一個石球,變成粉碎。就這樣,龍夫人流著眼淚讓鐵冠真人帶走龍步雲。

  但是,龍夫人站在寨門前大牌樓下,說了幾句話:「道爺帶小兒去習武,料來我也阻攔不了,不過,小兒步雲是龍家寨的命根子,龍家的一脈香煙,就全在他身上,我如今把他交給道爺,是擔著龍家血脈重任。但是,我信任道爺,我也期待道爺,三年以後,還我一個健康強壯的兒子。否則,道爺,天理難容!」鐵冠真人聞言呵呵大笑,只說了一句:「請夫人放心!」

  就這樣飄然帶走了龍步雲。

  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十年。

  十年以後,再回到龍家寨的龍步雲,高大、挺拔、英俊、強壯,從他背上斜背著的一柄古色斑斕的寶劍,更有一分英氣逼人。

  遠遠地已經看見龍家寨了,那熟悉的大門牌樓,依然矗立在那裡,風雪中,益發突顯出這座門樓的昂然。但是,有一件事讓龍步雲疑惑與不解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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