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憶文 > 玉珮金犀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等到他翻過來那具僵臥的身體時,他不禁驚呼起來,他便急忙扶起老者的上身,拼命的搖撼著,並且大聲的喊著。想要把老者喊醒,好明白事情的真相,同時,又從懷中摸出幾粒丹藥,塞進老者的口中,但是老者這時毫無知覺,有藥也難以下嚥,這個青年只有輕輕的拍胸捶背,好歹的總算把丹藥推送的咽下去了。

  過了好半天,老者終於漸漸地蘇醒過來,慢慢的睜開了眼睛,當他看到抱他的少年時,似乎是又驚又喜,張開嘴,聲音極其微弱的說道:「是……是……你……中嶽!我……我們遇上了淮揚幫,和居延海的紅衣喇嘛烏蘭布魯,我中了他的詭計怪氣,被他打傷,鬱馨……她……她被他們劫走了……」

  老頭費盡力氣,斷斷續續的,聲音微弱好半天才說完這幾句話,又昏了過去。少年一面大聲叫道:「樂師叔!樂師叔!」一面又搖撼著老者的身體,可是,老者仍然不醒,少年歎了口氣,沉思了半天,便抱起老者,放在馬上,自己然後也騎上去,在白茫茫雪地上寒冷的空氣裡鞭馬飛馳,向前趕路,轉眼間也消失了蹤影,惟有天上的一輪明月和閃閃的星光,照著白雪上的幾灘血,紅白分明,別無所有。

  ***

  年關將至,瑞雪紛飛,淮揚道上,冷冷落落的,很少有車馬來往這條官道上,一反往日商旅不絕,車馬聲喧,絡繹於途的熱鬧情況,這不外是因為這幾年來,在這條道上,常常的發生掠奪事件,更重的原因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常常失蹤,不知去向,雖經官府派人搜尋,仍無下落。

  快到中午時光,太陽露出難得一見的臉兒,帶給人們一絲淡淡的溫暖,總算放出光線。令多日陰雪寒冷的氣候,帶來了光明和希望,因為舊年即逝,新的一年,馬上來臨,人們迎年過節的心情,總是歡欣鼓舞。

  一位眉清目秀,器宇不凡的少年,昂首邁步,走進了淮安府城,看他的衣裝樸素,並不華麗,態度穩重,一臉斯文像。可是,他的腰間卻又佩著一柄古色古香的斑斕長劍,而且狀態安詳悠閒。又不像一個學武的青年。這倒惹起看見他的人,有了疑惑,既不學武為何身佩長劍,在路上惹人注意,如有武功,看他走路,不疾不徐和一般的人,並無二致,那像那些習武的年輕人,難赳赳,氣昂昂,昂首闊步,抬頭挺胸那副樣子。

  他正是別師出湖的路永坦,經過幾個月的旅程,曉行夜宿,饑餐渴飲,風塵僕僕,今天來到了淮安府,這裡也正是淮揚幫的心腹根據地。所有淮揚幫的主要分子都駐在此地,共商對付嵩陽派的計畫,劫掠的姿色秀麗的女人,也都隱藏在此處。

  他離開鄱陽湖後,在這一路上,並沒有和淮揚幫人物接觸過,但是,兩江各地,江湖上的人卻盛傳著,淮揚幫複起的消息,傳說淮揚幫派人到各地去拉攏了許多隱蟄的奇人異士,武林中的高手,現在已經人數不少,並且將要在這年年底,舉行該幫停止了二十年的復興盛典,水陸祭盟大會。然後,就要正式向武林中的各門各派,分別挑戰,洗雪三十年前,洪澤湖畔慘敗之仇,如能擊敗各大門派,便可執武林中的牛耳。所以現在正在淮安城內,廣招天下武林中的能者。如經測過,確屬武林高強,則延請入幫,以上賓之禮待之。

  路永坦,一路想來,耳聽不實,必須身臨其境,親身考查,方能明瞭其中內幕。繼而一想,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仗著藝高膽大,不再到其它各地打探消息免得勞神費時,徒勞無功。因此便竟然一路直向淮揚之地而來。

  這時,快雪初晴,陽光普照,氣候比前幾天便暖和多了。這一來,大街上的積雪,多已融化,泥濘不堪,走路時便要處處留神,順著店鋪門前的走廊,慢慢向前走著。看看路旁的招牌,想要找家飯館用餐,忽然,從背後跑過四匹快馬,三個壯漢簇擁著一個少女一晃而過。

  他們一路疾馳,馬蹄翻飛,濺得路上的泥水四散,掉落到行人身上。路永坦沒有注意到,也被濺到一身泥汙,他不由得轉眼注目向四人一瞥。這時,四匹快馬已經擦身而過,可是那個少女,卻回過頭來向路永坦瞧了一眼。

  那少女回過頭來一瞧的工夫,使路永坦心頭一震,不由得停下腳步,再往前面一看,便怔在一旁,兩眉一蹙,頭兒微晃,隨著便自言自語道:「是她?這……這……這怎麼會呢?她怎麼會到這兒來?和那些人在一起,更是不可能的事?」

  路永坦越想越覺得奇怪不止。如果說不是她,但是,那晶瑩明亮的一對大眼睛和那副甜美的面容,又怎麼長得一模一樣,毫釐不差,不是她又是誰呢?他想雖然分別了五年,她長大了。常言道:「女大十八變!」但是自己也絕不會忘記或看錯。這樣我倒要跟著他們看看究竟是她不是,就是走了,只要她不離開這城中,我總會找到她,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是她。主意打定,便向前急走下去。

  想到這兒,他又抬起頭,往前望去,那四匹馬想不到並沒有跑遠,而是停在大街的那頭上,正好是一家酒樓門前。

  路永坦看完,不禁心中大喜,連忙加快了腳步,趕向那家酒樓去了,心想,這樣更好既可吃飯,也可看個明白,究竟是不是她?

  當他跟著一個店小二,走到樓上時,便迫不及待的把眼光向樓上四下一掃,果然她正卻那三個壯漢坐在一起,有說有笑的說著話,並且,她的一雙明眸,也正怔怔的望著這一邊看個不停。

  路永坦心中一陣急跳,幾乎脫口叫出聲來,但是和她目光接觸之後,驀地,心頭一涼,頭便低下抬不起來。這時,竟然一腔熱血,頓時變成了冷冰、失望、沮喪、悲痛,都立時湧上心頭。

  原來,她那兩道目光,看到他時,只露出一種漠然而陌生的神情,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他,既沒有任何表情,更沒有現出絲毫喜色,只是看看而已。

  路永坦一面找了個座位坐下,一面內心想著,是因為五年的長時間,認不出我來啦?還是因為同桌上另有三個人,一時不好意思相認,想到依她過去的為人心性坦直,性情大方,絕不會改變的這麼快。不然,那就是她一定另有什麼緣故?想著不由得又望她一眼,這時,她正轉過頭去望著窗外,只看得見她左半面的臉孔。

  忽然間,路永坦便笑出聲來,自己笑自己太以粗心了。這麼長時間,竟然粗心認錯了人。不過心裡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悅,因為由於仔細的一瞧,這才發現,在她左頰上有一顆非常明顯的黑痣,這是他夢寐難忘的甘鬱馨所沒有的,由於這一點兩人有所不同,再定下心來細瞧,他卻又發覺兩人的耳垂、鼻樑,也有些不同的地方。先前認為這位姑娘千真萬確的是甘鬱馨,現在經過仔細的觀察,仍有些不同之點,心中倒覺得自己的粗心大意,確實好笑,幸而自己沒有前去打招呼,不然可真得鬧出大笑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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