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憶文 > 玉珮金犀 | 上頁 下頁


  等那少女歌聲稍為一停,那桌上一堆人,已經喧鬧起來,有的拍手叫好,也有的拍桌子狂笑,一個個完全是輕狂囂張的態度。

  尤其是其中一個為首的大漢,面色粗黑,兩眼溜圓,聲音特別高,在一陣呵呵狂笑之後,開言說道:「喂!小妞兒,唱的可真不錯啊!來,來,來陪大爺喝一盅,讓大爺高興高興,完了,少不了你的。」

  聲音高大,滿樓上各個角落都可以聽到,面上更是一副輕狂態度,也不顧忌樓上還有那麼多的客人,說著,更進一步的伸出手去摟那個少女。

  那少女聽他說話,本已驚嚇得面無人色,低頭不語,手拉衣角,站在那裡發楞,再一看著他竟然出手來摟抱,忙不迭,身子一閃,躲向旁邊的那位老頭的身後。同時,那老頭慌忙向那大漢作揖道:「老爺原諒,小老兒和女兒乃是從外地來此,訪親未遇,缺乏回去的盤纏,為了賺幾文回頭的路費,別無能力,只得出來賣唱,並不奉陪客官飲酒,對不起老爺,多請恕罪,原諒我父女兩人的處境困難。」

  一面又連連道歉,打恭作揖。

  誰知,那黑大漢,聽完,並沒有一點同情心,反倒兩眼一瞪,兩眉一皺,手往桌子上猛地一拍,震得碗碟齊跳,杯箸落地,臉色一沉,口裡喝道:「他娘的,說什麼賣唱的不陪酒,那是你的規定,我管你有沒有盤纏,那是你自己的事,咱大爺今天瞧上了你,不想你們父女兩人還不識抬舉。你們是外地來的那更好!你也不打聽打聽,咱鎮三江屠保志的規矩,就想在這裡開碼頭,串館子賣唱賺錢,你倒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。廢話少說,既然你屠大爺看上了這個姑娘,就上前來,痛痛快快得服侍你屠大爺,要不然,哼!老傢伙,就有你的樂子瞧啦,你可不要敬酒不吃,吃罰酒,到時你可不要埋怨你屠大爺心狠手辣!」

  他聲色俱厲地吼完,那少女更是嚇得面無人色,渾身發抖,眼淚已經簌簌不停的流下,老頭也被他罵得呆住,站在那兒,左右為難,不敢再出一聲。

  這時全樓上也寂靜起來,所有的客人,都放下碗筷,大家觀看動靜。

  這當兒,黑大漢的桌子上又走出來一個瘦子,走到那少女面前,伸手要去拉她;滿樓的酒客,雖然各個心裡發火,但是在出名的地頭蛇鎮三江屠保志面前,誰敢出頭多管閒事呢?除了以同情的眼光,敢怒而不敢言的心情下,也惟有望著這可憐的父女二人之外,沒有人敢挺身而出打這場的抱不平。

  突然,「砰!」一聲響,震得滿樓客人,大為驚懼,跟著便看到一條黑影,飛快地竄到那少女面前,那瘦子還沒有看清楚來人是誰,「拍!」又響又脆的一聲,左邊的面頰上已挨上了一下,火辣辣的嘴巴子,打得他蹌踉退後了兩步,連忙用手捂住被打得已經流血的嘴巴,返身回到那黑大漢身旁。

  眾人這時才看清,原來是一個衣裝樸素的青年人。

  來的人正是路永坦,他實在看不下這種欺壓善良的暴行,竟然出現在通都大邑,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,明目張膽,大言不慚的叫人家陪酒。只覺得義憤填膺,氣沖鬥牛,激起他正義的天性,一心中只想到除暴安良,一時竟不顧後果如何,一拍桌子,跳到前面,便給那瘦子一巴掌。

  這一打完,心中倒反而生出懼怕之情,怔怔的站在桌前,望著對方。

  鎮三江屠保志,當路永坦打人的那會兒工夫,也是一陣發楞。這時看清楚了路永坦年紀尚輕,普通打扮,身上沒帶寸鐵,顯然武功並不怎樣,一聲爆笑,走向路永坦面前猛然右臂一伸,叉開五指,直向路永坦面門抓來,路永坦本能的,往後一退,脖子一縮,凹胸吸腹,同時,左手往上一揚,想要擋他攻勢。

  誰知道,鎮三江屠保志右手眼看就抓到他的面上,也正是路永坦左手一揚同時,忽然鎮三江兩眼一翻,手也停在空中舉著落不下來,就像佛前的一奪守護神似的,隨著雙目,手上揚,一手下伸,站著那裡,一動也不動。

  這一來,不但鎮三江身旁的那堆人,嚇得木雕泥塑一般,不敢出聲,就是所有樓上的客人,也都一齊的將眼光望著路永坦,剛才大家還替他提心吊膽,怕他年輕氣盛,武功難以敵擋住鎮三江,惹不起這幫惡徒,如果落到他們手裡,必是凶多吉少。原來,不會想到這個青年人,竟身懷絕技,只一舉手,便把鎮三江這個歹徒制住了。怪不得他敢出頭替賣唱的父女二人,打抱不平。

  其實,路永坦心中,何嘗不也在心裡驚詫納悶,那位高人,竟在暗中出手幫助自己制伏了鎮三江,免去自己丟人現眼。

  他連忙回頭往四下一望,只見在他身後,依然坐著那個老漁翁,剛才他上樓時,便見他坐在那兒,自斟自飲,一身布衣,滿頭白髮,白須滿嘴,背著一頂笠帽,腰上掛個魚簍,桌旁放著一根釣竿,毫無出奇地方,這時看他,仍然低頭自酌自飲,對屋中所發生的事情,根本就漠不關心。好像他沒有看到,也沒有聽到一般。

  另外兩桌,也只是三五個小商人,看來更不像似什麼江湖中人,倒是在離得遠些那邊的一張桌子上,坐著兩男一女,他剛才上樓時,便已注意到,分明這三個人都是江湖中人,而且,看模樣功夫還不小,不過,現在一望,只見他們也都在那兒靜坐不語,並且也正在看著這邊。這一來,心中不禁十分奇怪。

  路永坦這邊回顧剛了,那鎮三江背後的一堆人,都已紛紛圍上來,而且,有兩三個人手裡,已亮出匕首短刀,怒目瞪著路永坦。

  驀地,那兩男一女三人中,一個瘦長個子的中年漢子,一個箭步,奔到這堆人面前,口中同時喝道:「住手!」說著,又伸出右手,往鎮三江肩後用力一拍;他一掌拍下,鎮三江屠保志兩眼翻了翻,咳了幾聲,才回復活動,不過臉色白裡透青,全身也像軟弱無力,難以支持,站得吃力。

  瘦子轉過身來,低聲向身後那些人和鎮三江,嘰咕了幾句話,那些人和鎮三江屠保志,臉色同是一變,立刻恭身垂手,向瘦子又打恭又作揖,滿面畏懼之色,既不敢說,更不敢走,站在那裡,垂手站著。

  瘦子卻像不屑答理似地,把手一揮,鎮三江馬上乖乖地領著那堆人,大聲也不敢出悄悄地走下樓去。

  這時,瘦子又轉過臉,對著路永坦,雙手抱拳,含笑說道:「敢問兄台貴姓大名,仙鄉何處?到此地來有何貴幹。在下焦式文,人稱玉面飛豹,只因欽佩兄台武功高超,才不惴冒昧,前來兄台前毛遂自薦。」

  路永坦見他剛才解救了鎮三江,而且鎮三江那幫人,對他十分恭順,再看他說話時,眼光閃爍不定,面目雖然清秀,卻帶著一股陰沉狡詐之氣,心裡知道他一定不是善類,而且,一定是和鎮三江等是一條線上的,他這一番客套做作,說不定是另有什麼陰謀詭計。暗中下手,制伏自己。

  但是,猛然間,又覺悟到,恐怕是剛才鎮三江突然中那,沒有被他看出來,還以為是自己的武功把他制住,必是以為自己的武功高絕,一揚手就制伏了鎮三江,不敢隨便得罪,來拉攏自己。

  路永坦心想,自己孤身一人,又沒有真實本領和一技之長,何不趁此機會,將錯就錯,唬唬他,說不定倒可找個機會安全脫身,豈不妙哉。

  主意打定,便也大模大樣說道:「豈敢!豈敢!在下路永坦,路過此地,前往金陵,瞧看朋友,適逢這些欺壓善良,漁肉鄉里之徒在此酒館之中,光天化日之下,欺侮老弱,如不給予薄懲,消其氣焰,則將來更要目無法紀。」

  玉面飛豹焦式文,聞言道:「路兄不必動怒,既已施以懲罰,鎮三江知難而退,今後必能悔過自新,就此作罷。倘路兄不棄,可否移駕敝寓一敘,好讓小弟略盡地主之誼,就請吾兄賞光前往,不必推辭,借機小弟也可向吾兄多領些教益。」

  說著身子往旁讓開,手卻向樓梯方面一擺,那意思是要路永坦馬上就跟他去,不必在此停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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