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憶文 > 繡衣雲鬢 | 上頁 下頁
一〇


  江老堡主神色黯然,撫胡領首,似是剛剛說完了一段話。

  朝天鼻依然躬身靜宜,顯得十分喪氣。

  毒娘子目光炯炯,不時看看江老堡主,又不時看看汪燕玲。

  汪燕玲不知何時也由椅上立起來,她正在面向江老堡主,恭謹地說:「姑父不說這些情形玲兒也知道,不過,祖父龍宮湖主在世時,曾經說過汪家之女,不配無才之人,姑父當年能與姑母彩聘,也是以一套麗星劍法連敗姑母璿璣玉女和家父汪劍霞,才獲得祖父龍宮湖主的首肯……」正在離去的江天濤,沒想到昔年父親與母親的結合,尚有段姻緣佳話,因而聽得入神,不自覺地又將身形伏在陰影下。

  江老堡主霜眉微皺,撫鬢凝視,皓首緩緩搖動,似是又回到數十年前風雲江湖的黃金時代。

  這時,驀見毒娘子陰刁地插言閑:「現在玲姑娘父母雙亡,又無兄弟,少堡主雖有一身驚人武功,卻向誰討教呢?」汪燕玲毫不遲疑地沉聲道:「當然向我討教。」朝天鼻渾身一戰,面色大變,不由乞憐地看了汪燕玲一眼。

  汪燕玲看也不看朝天鼻,繼續道:「只要表哥能與我打成平手,即使明日成婚,我也不拒。」皺眉沉思的老堡主,聽得非常動容,不由轉首看了一眼滿面頹喪,毫無生氣的兒子朝天鼻。

  老堡主經年不在家,似是也有意趁此機會看看愛子的武功,究竟進步了多少,於是面向汪燕玲,含笑和聲問:「玲兒,你和你濤哥哥比掌法,還是比劍呢?」汪燕玲立即恭聲道:「姑父以一套麗星劍法獨步武林,威震江湖,玲兒就和濤哥哥比劍吧!」朝天鼻一聽,大驚失色,只急得汗下如雨。

  毒娘子雖知汪燕玲武功得自家傳,兵刃也使的是劍,但她一直沒見汪燕玲施展過,在她想,不管比掌、比劍,都不見得勝過朝天鼻。

  這時見朝天鼻滿頭大汗,惶惶不安,心知自己估計錯了,於是,急忙插言道:「比武過招,兵刃無眼,萬一雙方失手,那還了得。」汪燕玲存心打擊毒娘子和朝天鼻,立即冷冷地道:「劍道精微,在於氣定神閑,練至純青火候,出招撤式,意在劍先,姑父也是用劍的大行家,僅須三五個照面,即可強弱立判,怎會有什麼危險?」朝天鼻有自知之明,立即面向老堡主,苦著臉恭聲道:「濤兒這幾日,微受風寒。」老堡主一聽,頓時大怒,右掌猛然一拍桌面,厲聲道:「快取劍來!」這聲厲喝,聲震石閣,微塵飄落,僕婦侍女傭俱都驚得面色大變。

  隱在陰影內的江天濤,大吃一驚,嚇得展開小巧功夫,直向汪燕玲的樓前涼去。

  因為,他斷定老父這聲大喝,必然引起堡牆上的高手注意,加之江燕玲和朝天鼻稍時比劍,「鎮拐震九州」馬雲山和小李廣鍾情等人,也許前來察看,那時再想離開,不啻登天尤難。

  心念間,飛騰縱躍,眨眼已至樓前,足尖一點長廊,飛身而上。

  登上前廊,閃身進入樓內,發覺裡面靜悄悄地。

  江夭濤感到十分迷惑,急步奔進汪燕玲的香閨,遊目一看,面色大變,只見小翠花和小水仙,雙雙橫臥地上,俱都破人點了穴道。

  他再度吃了一驚,同時也升起一股怒火,他斷定又是那個盜劍的少女動的手腳。

  於是,急步奔至小翠花兩人身前,舒掌在兩人的命門上拍了兩掌,小翠花和小水仙,同時蘇醒過來。

  兩人一見江天濤立在面前,略微一眨杏眼,面色一變,翻身由地上躍起來,同時驚惶地急聲道:「少堡主……」江天濤順手取下黑市,末待兩人說完,立即作了一個阻止手勢,顯示出早已知道點穴人是誰的神態,按著忿忿地沉聲問:「她穿什麼衣服,有多大年紀?」小翠花和小水仙,同時茫然搖搖頭,惶聲說:「小婢等送走少堡主,立時退了進來,商量如何稟報小姐知道,誰知剛進室門,便被來人點了穴道,以後情形便不知了。」江天濤劍眉一庭,知道兩人都沒看清那個盜劍少女的身材面貌,因而失望地又問了句:「你倆可看清她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?」小翠花眨著一雙大眼,想了想,遲疑地道:「好象是紅衣。」小水仙立即糾正說:「不,有此近乎深紫或是濃綠。」江天濤知道對方身法奇快,又趁兩人慌亂之際,猝然下手,小翠花和小水仙,絕難看得清楚,因而,遊目看了一眼室內,吶吶地自語道:「她是由什麼地方進來的呢?」小翠花毫不遲疑地道:「當然是由地道中進來的了。」江天濤驚得面色一變,脫口一聲輕啊,想到地道秘密的關係重大,不由萬分焦急地道:「這還得了。」說話之間,飛身撲至絨煒前,揮手掀開一看,三人都愣了,小石門內一片漆黑,原來插在燈座上的精緻宮燈,已經不見了。

  江天濤一定神,不由望著小翠花,驚異地問:「我們不是將進口怪石上的石門關好了嗎?」小翠花兒問,面色立變蒼白,惶恐的攝孺著道:「小婢雖將石門拉回,但沒有將樞鈕定死,這機關在外面仍可拉開,當時我想少堡主也許很快就回花園去,所以……」江天濤一聽,斷定盜劍的少女,早已潛伏在花園裡,一俟他和小翠花將門關好,她也趁機跟了進來。

  他想到九宮堡的絕大機密被外人知道了。心裡又驚又怒,又惶急,他決心將盜劍的少女找到,雖不致殺她滅口,也要令她對天宣誓,為九宮堡終生保守機密。

  心念已定,即對小水仙兩人鄭重地叮喔道:「這件事暫時先不要告訴小姐,但你兩人必須隨時提高警覺。」說著,又註定小翠花,寬聲說:「你也不必過份難過,這件事是我的疏忽,你現在快隨我去將樞鈕定好。」說罷,當先走進小石門內,急步向階下奔去。

  小翠花匆匆跟在江天濤身後,她確沒想到這位少堡主心胸如此寬大,不但沒有一句責備的話,反而把過錯拉在自己身上,心中一陣感激,不由落下兩行淚水。

  由於心情焦急,兩人在地道中,俱都急步如飛,越過護堡河的一段,便看到地道的盡頭,遙遙掛著那盞宮燈,因而,兩人的身形,頓時加快。

  來至燈前一看,階上石門,依然緊緊關閉,江天濤飛身縱上石階,兩掌運勁一推,石門果然緩緩倒向外面。

  他回頭向著階下的小翠花,揮了揮手,足尖一點,飄然掠出門外。

  門外一片昏黑,竹搖花動,異常岑寂,江天濤機警地遊目看了一眼園中,斷定那人已經離去。

  身後一陣沙沙聲響,怪石上的石門,已經緩緩向上合起。

  江天濤愣愣地望著復原的怪石,心頭湧起一陣混亂和迷憫。

  他覺得有許多問題堵在他的心裡,令他不知如何處理,該由哪一個問題理起。

  他低頭沉思,信步向石室走去,在他的腦海裡最先想到的是盜劍的少女是誰?

  她怎會事先隱身在花園裡?她前來的意圖是什麼,盜劍戲弄的居心何在?

  心念間,不覺已走至石室前,他懶懶地以肩推開室門,側身走了進去,順手將門掩上。

  他的目光,本能地在室內遊目一看,蒸然發現小桌上放著一張雪白素簍,他的雙目一亮,飛身撲了過去。

  低頭觀看,只見素簍的上面,寫著一行清秀的草體墨筆字,在素簍的下角繪有一個暗花秋海棠的標記。

  江天濤一見海棠標記,不禁心情激動,星目閃輝,立即驚喜地脫口歡呼道:「啊,師父回來了。」歡呼聲中,捧簍恭讀:「濤兒,為師已由梵淨山歸來,見字即來海堂洞府。師諭。」江天濤已有半年多沒看到恩師的慈顏,聽到她親切地聲音了。

  驀然,一絲高雅的淡淡幽香,再度彌漫在面前。

  江天濤心中一驚,頓時想起破人盜走的長劍,急忙將素簍送至鼻前一聞,那絲高雅幽香,果然發自素簍上。

  因而,一個意念閃電掠過它的心頭,盜劍的人莫非是恩師海棠仙子。

  不錯,一定是她老人家,她時常說「凡事慎思,臨危鎮定,小不忍則亂大謀」的話,這分明是她老人家給了他一次實際教訓。

  繼而一想,又覺不妥,恩師自出道以來,人已不施脂粉,這素簍上的高雅幽香,又是從何而起?

  心念間,十分迷惑。

  驀然,他的心頭一震,面色立變,他發現素簍的背面,隱隱透著字跡。

  急忙翻過素筆一看,頓時愣了,背面上果然潦草地橫寫著一首七言詩。

  根據字體的潦草,和字跡的模糊,斷定是用少女畫眉的眉筆,在時間倉促下,匆匆寫成的。

  細讀詩詞是:「獨立閣後榜遮蔭,苦等侍兒來接引,滿身盡是偷香瞻,一片輕薄寂玉心。

  誰知好事偏多磨,風去樓空春閣寂,暫借寶刃歸仙府,促醒陽臺夢中人!」下麵既末寫姓名,也末留標記。

  江天濤看罷,十分生氣,覺得詩中含意,不但尖刻諷譏,而且充滿了妒意,他斷定盜劍的少女是個十足的醋潭子,百折不扣的河東獅。

  繼而一想,他又啞然笑了,心中似乎知道了盜劍的少女是誰,但又不敢確定。

  於是,匆匆將素簍放進懷內,緊了緊身上的劍衣,悄悄走出室外,遊目看了一眼園內,飛身縱出花牆,直向正北高可按天的繁舟峰奔去。

  江天濤穿過一段巨木松林,已達峰下,他懷著一顆興奮的心,身形宛如巨鶴淩空般,直向峰顛上升去。

  升至蜂腰,回頭下看,只見谷中一片昏暗,只有九宮堡內現出數點微弱燈光。

  他已看不清何處是表妹汪燕玲的高樓,何處是高大的中閣,不過,他深信這時汪燕玲和朝天鼻的比劍,已經有了結果。

  穿出雲層,雙目頓時一亮,一勾彎月,斜掛東天,灑著蒙隴光輝,「繁舟峰」的峰頂,已隱約可見。

  江天濤精神一振,身形上升愈快,瞬間已到達峰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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