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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由於來人是阮自芳的長輩,眾人自覺都是客人,為了表示禮貌,因而也紛紛地立起來。

  淩壯志被宋南霄激得正滿腔怒火,雖然被身邊的萬綠萍悄悄由椅上拉起來,但他無心去看來人是誰。

  由於這廳上的人俱都屏息靜立,因而,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,聽得愈來愈真切了,所有人的目光,俱都盯著廳後緊閉的屏門。

  「呀」然一聲,正中兩扇屏門,應聲打開了,廳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時一一亮——

  淩壯志本能地轉首一看,頓時驚呆了。

  只見八個手提紗燈的侍女,像眾星捧月般,擁著一位國色天香,超脫塵俗的絕美少女,飄然走進廳來。

  正中少女,年齡最多二十歲,一身淡紫衣裙,外罩紫緞長襦,高挽的如雲秀髮上,斜插一隻含珠飛鳳,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,正是發自她的身上。看她舉步姍姍,分明是一位弱不禁風的千金閨秀,如不是聽了阮自芳那聲七師叔的稱呼,任何人也不知她是一個身懷武功的少女。

  這時,雷霆拐和鐵鉤婆等人,俱都看愣了,他們確沒想到,金刀毒燕阮陵泰還有這麼一位麗姿天生、豔麗傾城的小師妹。

  但淩壯志看了紫裳少女這身裝束,卻立即恍然大悟,他斷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園長閣內撫琴的那位麗人。

  同時,他也暗吃一驚,因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內功修為,同樣已達到英華內蘊的至高境地,他的偽裝,隨時有被紫裳少女識破的可能,是以,他格外提高了警惕,必須謹慎應付。

 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見紫衣少女,首先恭聲低呼了聲七師叔。

  紫裳少女見全廳客人早已站起,立即禮貌地頻頻輕頷螓首,謙和地微微含笑,秋水般的鳳目,逐一掃過每一張神色愕然的陌生面孔。

  她的笑,是那麼淡雅、高貴,在紅豔欲滴的櫻唇間,皓齒微現,神態是那麼雍容,自然,令人一見,立生親切之感,再沒人去想她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。

  當她柔和目光掠過萬綠萍嬌憨秀麗的面龐時,目光曾經一頓,她對這位依立在淩壯志身邊的綠衣少女,似是特別注意。

  而淩壯志在與紫衣少女的目光接觸時,心中卻不由暗吃了一驚,他不是為她的美麗而心動,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間,似是有些熟悉,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面,只是在這一刹那,令他無法及時想起來。

  紫裳少女禮貌地看了眾人一眼,接著謙和地嬌聲說:「諸位請坐。」

  說罷,隨即坐在一張侍女為她備好的漆椅上,當地落座的同時,環珮交鳴,叮叮有聲,光華炫目,八個侍女分別立在她的椅後。

 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俟鐵鉤婆、雷霆拐等人坐好,立即面向紫裳少女,恭聲流淚說:「七師叔可知家父已經遇害了……」

 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,黯然頷首說:「我已經知道了,你們可曾查出那個人的來歷?」

  阮自芳流著淚回答說:「據當時目睹的小僮侍女們說,那人是個身穿白衫,年約十八九歲的俊美少年,與家父交手之際,兩掌殷紅如火,身形快如電掣,僅一個照面,便擊中家父的天靈穴。」

 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緊了,驚得輕噢一聲,卻舉目瞟了一眼淩壯志。

  淩壯志被看得心頭猛然一跳,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細,尤其令他心駭的是,擊斃阮陵泰的那個白衫少年,不但年齡與他相仿,就是武功、身法也毫無二樣。

  雷霆拐蕭子清,隨著在旁解釋說:「據晉德大師和老朽等人的判斷,擊斃阮老莊主的白衫少年,就是宏福鎮外擊斃三個惡道的那人。」

  淩壯志見雷霆拐蕭子清,將擊斃阮陵泰的事情,也拉在他的身上,不由暗暗叫屈,心說:這真是啞子吃黃蓮,有苦說不出。

  紫裳少女微微頷首,略一沉思說:「我想那白衫少年,最初必是混在賀客中,然後潛入內宅,乘老莊主不備之際,出其不意,猝然下手。」

  說此一頓,鳳目一亮,似是想起什麼問題,立即望著鐵鉤婆等人,正色問道:「諸位可曾注意到,今夜前來的賀客中,有哪些人是穿白色長衫的?」

 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閱歷極深的人,他們恐怕紫裳少女也對淩壯志起了懷疑,因而俱都蹙眉撫髯,佯裝沉思。

  卷雲刀宋南霄眉頭一蹙,嘴哂陰笑,覺得這是與美人搭訕的絕佳機會,也是打擊淩壯志的絕佳機會。

  於是,乾咳一聲,輕蔑地瞟了一眼淩壯志,舉手一指,得意地含笑說:「今夜一百多位賀客中,僅這位淩相公一人,是身穿白衫的客人。」

  淩壯志一聽,怒目瞪著宋南霄,恨不得飛起一掌,當場擊斃這個無恥之徒,他雖然沒有即時立起,但他的俊面上卻已充滿了殺氣,所幸廳中的人,俱都厭惡地望著宋南霄,因而沒有人注意到他臉上的氣色。

  萬綠萍早已看得粉面蒼白,嬌軀微抖,決心出了臥虎莊,定要將這狗才劈死劍下,方消心頭之恨。

  紫裳少女神色依然平靜地望著宋南霄,蹙了蹙遠山伏影般的黛眉,佯裝不解,而含義頗深地慍聲說:「恐怕不只他一人吧?方才我在長閣撫琴時,看到後宅花園中,似是也有一位身穿白衫的人影,在假山附近徘徊呢!」

  宋南霄一聽長閣撫琴,頓時驚覺不好,待紫裳少女說完,早已驚得面色如土,冷汗油然,這時他已意識到,他的生死,就系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間了。

  因而,一俟紫裳少女說完,立即恭謹地連連惶聲說:「是是,姑娘說的是……花園中的情形,在……在下就不清楚了……」

  說罷,情不由己地舉袖拭了一下額角的汗水。

  眾人看了這情形,俱都愣了,在場的人,除了淩壯志,似乎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。

  俊面一郎阮自芳,看來極怕紫裳少女知道,他曾擅自將淩壯志引進後宅花園書房裡住,因而非常討厭宋南霄提淩壯志的事。

  宋南霄心情慌亂,如坐針氈,唯恐紫裳少女再談及他潛入花園的事,因而,急忙立起身來,強自含笑說:「在下方才酒喝多了,諸位請繼續談,在下要先走一步了。」

  說罷,略微拱手一抱拳,舉步走向廳外,但當他經過淩壯志、萬綠萍面前時,卻仍極怨毒地瞪了兩人一眼。

  雷霆拐等人萬分不解,俱都迷惑地望著宋南霄的背影,匆匆走向院外。

  淩壯志覺得像宋南霄這種人,萬萬留他不得,如不及早除去,將來勢必為害武林,因而,也隨之立起,向著眾人拱手一揖,文靜地說:「小生連番受驚,身心俱感疲憊,小生也要告辭先走一步了。」

 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,似是感到有些意外,她沒想到淩壯志會如此急切地離去,但她卻迅即含笑說:「你們快引淩相公去休息!」

  說著,轉首看了身後八個侍女一眼,立在左側的兩個娟秀侍女,立即提起兩個紗燈應聲走了出來。

  淩壯志怕有人跟去不便,急忙推辭說道:「小生自會回去,不必再勞兩位大姐了。」

  說罷,再度一拱手,轉身就待離去。

  萬綠萍一直念著宋南霄臨去時的怨毒目光,因而有些焦急地說:「表哥,就讓她們送你去吧!」

  說話之間,杏目盯視著淩壯志的俊面,充滿了憂鬱、關切之色。

  淩壯志為免引人起疑,只得不再推辭,他感激地看了萬綠萍一眼,隨在兩個侍女身後,直向院門走去。

  紫裳少女看了萬綠萍對淩壯志的關切神色,和那副親切的表情,黛眉間不覺罩上一層隱憂。

  淩壯志跟在兩個提燈侍女身後,心中一直暗暗焦急,他怕失去宋南霄的行蹤,但又不便出言催促。

  兩個侍女似是知道淩壯志住在花園內,繞過幾處獨院,逕自來至一座花園圓門前。

  進入圓門,即可看到坐落花園東南一隅的那座精舍書房。

  淩壯志首先停步,又文靜有禮地說:「兩位大姐請回吧,小生自會前到書房休息。」

  說罷,微一拱手,不待侍女回說,邁步向花圃間走去。

  兩個侍女見已看到書房,因而也未堅持,齊聲道晚安,轉身走了回去。

  淩壯志前進數步,覷目暗察了一眼園內,身形一動,快逾飄風,沿著一排枝葉茂盛的落地花樹,直向正南掠去。

  來至南牆跟前,藉著磚孔向外一看,外面依然是花圃成方,花樹成行,於是騰空飄落牆外,直向賓館方向馳去。

  前進中,轉首一看,星目頓時一亮,倏然刹住身勢。

  只見十數丈外的數株大樹陰影下,隱隱顯出一個人影,凝目一看,正是卷雲刀宋南霄,他正隱身在一株大樹後,鬼祟地望著花園牆內。

  再看花園牆內,數丈以外的修竹花樹間,正是那座精舍書房的後窗。

  淩壯志看罷,塗丹般的唇角,立即浮上一絲冷笑,遊目看了一眼左右,衣袖一拂,身如風吹柳絮般,毫無聲息地直向宋南霄身後飄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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