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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第八章 豔遇

  餘樹奇察看岩裡岩外,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打鬥痕跡,若說有人侵入這石岩,仇殘子決不會輕易放過。若來敵與仇殘子相埒,則兩人的掌力交擊結果,敢情這石岩都要被震裂。

  但這時地面上,看不出一星兒石屑石粉,除了衣物不在,一切與自己離去的時候並無兩樣。

  餘樹奇想了再想,總是想不出其所以然。

  宋改看他急得抓耳搔腮,不由得笑道:「莫非你那姑姑已經走了?」

  他雖是無意的一句話,卻給餘樹奇帶來一個啟示。

  因為他知道姑姑少了兩條腿,所以從未想到「走」這一個字。這時被宋改提醒,驀地想起莫非自己離開迷雲谷之後,姑姑又遇上別的奇緣,在短短幾天裡面,練好神奇的武學,居然能夠脫困而去。

  他旋又想到,姑姑能夠離開迷雲穀固然是好,但她少了兩條腿,沒有人照顧她,往那裡找到吃的?

  余樹奇暗自替姑姑著急,以致枯立良久。無意中,眼光落向宋改的身上。

  這時他擔心的不再是姑姑,而是這年方十二的小鬼。

  他自知他仍舊可以使用「水底潛蹤」的功夫,由漩流中脫困,但是帶有宋改,這方法就行不通。

  宋改既是毫無武學根底的人,只怕多走幾步都要氣喘如牛,帶他從地上走尚覺費勁,何況水裡恁般兇險?

  因此,他在不自主中又多看宋改幾眼。

  宋改似也看出餘樹奇因為他而擔心,他趁著餘樹奇暗想心事的時候,也自己忖度了一番。這時忽然自言自語道:「這裡是多麼靜啊!若是能夠在這裡練練功夫,該多麼好?」

  這小鬼居然起了練功的念頭,餘樹奇聽了不由一怔,忍不住問道:「你不想出去啦?」

  宋改癡癡地一笑道:「不是不想出去。但若能在這裡像你一樣練好了功夫,那時再出去才好哪!」

  餘樹奇失笑道:「你要知道,當初我有仙師留下來的凝氣丹服用,並經姑姑替我打通周身經絡,練起功夫要容易得多,但也要整整十年才到達現時的地步。你現在既沒有仙丹可服,又沒有姑姑替你打通經絡,要想練到我這樣,只怕二十年也未必能夠!」

  宋改聽得一怔,旋又毅然道:「管他多少年哩,反正練到能夠出去那天才算!」

  餘樹奇也被他那股憨勁感動了,暗道:「這小鬼想的倒是不差,盈虛太陰功未得姑姑允許,雖然不便傳授,但是,獨孤老人的秘笈,是我無意中得來,而且我也沒有工夫練它,不如就在這裡練上一年半載,一面教這小鬼豈不是好?」

  他自己忖度了片刻,覺得找田叔叔以明家世雖然是急務,但十年已能等待,為何還待不了幾個月?本意來援助姑姑,但姑姑已經脫困,將來尋找田叔叔的時候,同時尋找姑姑豈不更妙?再則,姑姑雖已沒有腳,但憑她一身藝業,若能找一處尼庵修道院,住得下來,收幾個女弟子,也不愁沒人扶持。像自己這點微末的能耐,出山后尚且多人羡慕,何況姑姑那等功行,還會有餓飯的道理?

  余樹奇被宋改無意中啟發他靈機,念頭一轉,便覺仇殘子離開迷雲谷必定是無限光明,當下盡掃愁雲,笑吟吟道:「你要在這谷底學藝也是好事,但你學成之後打算做些什麼,先說給我聽聽!」

  這個題目對於十二歲的宋改說來,未免深奧了一點。——說是報仇雪恨嗎?他有何仇可報?雖然他自己懷疑自己的身世,但他真的身世又在那裡?說是行俠仗義嗎;他自己也不懂何謂俠?何謂義?教他從那裡說起?

  但宋改已是福至心靈,知道餘樹奇既肯有此一問,學藝總大有希望,「通」一聲爬倒地上,「咚咚……」一連四個響頭,才恭喚一聲:「師父!」

  餘樹奇不防他突然來這一著,錯愕問看他磕頭,還不明白怎樣一回事,直待喊出「師父」兩字,才知就異,急得只是跺腳道:「小鬼你幹甚麼?我把頭磕還給……」

  宋改聽餘樹奇說要把頭磕還給他,不待對方說完,小腦袋直如擂鼓時的鼓槌、向地上猛點,頃刻間已幾十下。

  餘樹奇知道磨他不過,如果真跪下去磕頭還他,未嘗不可,但他已磕了幾十下在先,縱使自己也磕得又密又快,到停止的時候仍然比他少幾十下,兩人對面扮作磕頭蟲,那又何必?

  本來餘樹奇已有傳他武藝的念頭,只因自己年紀太小,還要多學絕藝,不願為師,這時迫得無可奈何,只好佯怒叱道:「還不快點起來!我就看不慣你這樣子!」

  宋改道:「你不答應做我師父,我就一輩子不起來!」

  余樹奇冷「哼」一聲,雙手作勢一攙,將宋改的身子淩空托起,笑道:「我看你起不起?」

  宋改吃了一驚,旋而就在空中連連磕頭,喊道:「我還是這樣子,師父你見不?」

  餘樹奇拿他沒有辦法,又將他放回地面,叱道:「你先起來,我答應你就是!」

  宋改獲此一語,才站起身來,垂手侍立。

  餘樹奇目光暴長數寸,盯宋改一眼道:「我雖然答應傳授你武藝,但並不是收你為徒,因為我年紀還輕,還得多多學習。再則我不能在這裡陪你一二十年,只能指點你的門徑,由你自己練。三則我原來所學的絕藝,是姑姑所授,未得姑姑允許,我不便轉傳給你,只有將獨孤老前輩的絕藝傳給你,因此,我不便做你的師父!」

  宋改苦著臉道:「你教我什麼,我就學什麼,但你仍得是我師父,不然教我怎樣學?」

  餘樹奇和他討價還價,說了半天,仍得接受「師父」這個尊號,才又舊事重提道:「你藝成之後,預備做些什麼,這時該告訴我了!」

  宋改早就把餘樹奇對他說的話記在心裡,這時接口道:「來這裡的時候,師父曾經說過,練武是練來自衛的,練來行俠的,徒兒藝業練成了,就依照這話去效。」

  餘樹奇笑道:「什麼樣的人叫做俠,你說給我聽聽!」

  宋改可真不懂,但他眼珠一轉,即道:「師父還沒有教我嘛!」

  餘樹奇失笑道:「你這小鬼專會找我麻煩,告訴你罷,俠,是處夾縫裡的人、官不官,兵不兵,民不民,賊不賊,專是打抱不平,扶弱抑強,所以俠字的左邊不成人,右邊還得加上夾字。但是,這一種俠,只能說是地方上一種霸道的人,說起來扶弱抑強,要看弱的一方合不合義理,要是不講義理,專講扶弱抑強,則人多捕賊,是否便該把抓賊的人打一頓?……」

  宋改聽這位小師父說得好玩,忍不住「噗嗤」一笑。

  余樹奇白他一眼,道:「這有甚麼好笑?現時人常把武打當作武俠,為了個人恩怨而報仇殺人也當作武俠,這一來,俠字的祖宗三代都被辱沒了。所以,我得明白告訴你,俠,並不是僅為自己的恩怨,也不僅為某一人的恩怨而行事,必須以義理兩字作為準繩,若果悖了義理,只能說是武賊,決不能說是武俠!」

  宋敢雖不知道餘樹奇生怕他學成之後,誤入歧途,或因父母曾做罪大惡極的事被人殺害,他一憤之下,反將好人殺了,才向他痛下針砭。但聽到這番話,也心神一懍,連連點頭道:「徒兒知道了!」

  余樹奇滿意地一笑,立又回復他原來的稚氣,向岩外一瞥道:「我先帶你去找吃的,順便看昨夜跌下來的沈老兒怎樣了!」

  這一對小師徒並肩離岩,餘樹奇雖僅離開十幾天,因為此番回來,少了一位姑姑,對此舊地竟如闊別數年之久。帶著宋改,邊走邊說,把各處一一指點明白。他原是要看那沈信中是否已死,結果只見一襲破衣,一灘血跡和幾根碎骨;一枝帶鞘的長劍。裹在破衣裡面,由此可見沈信中已跌成肉泥。

  餘樹奇憶起十年前若非先跌在藤盤上,再獲姑姑在下面接應,那還不是和這時的沈信中一樣?

  他看得寒毛直聳,收了那枝長劍拔出鞘一看,居然寒光浮動,知非凡鐵,恰好給宋改使用。當下又往各處流覽一周,挖了幾根黃精薯蕷之類,回到石岩,已是黃光盡斂。

  當校,餘樹奇籌思良久,覺得為人師實在艱難,自己在家時學的拿樁練步,打拳踢腿,未始不可以教人,不見得沒有用處,到底是進步緩慢。要想使受教者進步神速,定須由靜坐入門,令他血脈運行周天,而且還得先替他通經絡。

  關於打通經絡的方法,餘樹奇雖經姑姑詳為解釋,但這一件大事,倘若一時搞得不好,對方不是「走火」便是「入魔」。走火則血脈倒沖腦頂,輕則癱瘓,重則身死;入魔則眼底出現幻覺,輕則癡呆,重則瘋癲。

  餘樹奇藝業雖高,那敢拿別人的生命作兒戲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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