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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


  第六章 噱仙大憨

  驀地,一聲不屑的微哼,在酒客中飄起,聲音不高,但極有力。

  衛天麟只顧就座,倒也沒有注意,身形坐好,一抬眼,眼前頓時一亮。

  對面一張桌上,竟坐著一位身穿藍緞長衫,頭戴寶藍文生巾,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少年。

  藍衫少年身材不高,卻甚瀟灑,細看之下,堪稱雙眸似剪水,丹臉若桃花,看來雖極溫文,但眉宇間卻充滿了英氣。

  衛天麟看藍衫少年,藍衫少年也正看他。衛天麟雖對藍衫少年頗有好感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略帶一絲脂粉氣。

  這時,三個酒保同時恭聲問:「爺,您要點什麼?」

  衛天麟毫無江湖閱歷,順口說:「撿可口的端來。」

  三個酒保齊喏一聲,一躬身,走了。

  衛天麟眼望衡山,耳聽座言,心頭不禁一跳,滿樓酒客,俱是紛紛談論疤面人的事。

  疤面人半年前如何殺藍鳳幫的徒眾,昨夜又如何揭破紫蓋峰下神秘莊院之謎。有的人比手劃腳,繪形繪色,只說得口沫四飛,有如親見。

  衛天麟覺得很奇怪,昨夜山中之事,今午此地為何盡知?

  當然,蓬頭丐將全莊高手嚇跑了的一幕,他又沒看到。

  驀地,叭叭叭,一陣手掌拍桌子的響聲。

  接著,是聲震四座,沙啞似破鑼的聲音。

  「有活著的酒保,給你家宋大爺滾過一個來。」

  衛天麟轉首循聲一瞟,差點沒笑出聲來,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,第一次看到如此滑稽的人。

  只見拍桌之人,年約三十餘歲,大頭,環眼,海口,輪耳,

  但卻無眉塌鼻,坐在桌上,僅露一顆大頭,看來身材定也不高。

  但他的身邊,卻坐著一個嬌美如花的青衣少女。

  衛天麟心頭一震,看這青衣少女側影,極似那天被黔道三惡擊傷,後來突然不見的青衣女子。

  這時,全樓酒客,俱都停杯放箸,側目看著醜漢。

  醜漢一見,大腦袋—搖三晃,益顯神氣。

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一連走過兩個滿面堆笑的酒保來。

  醜漢伸手一指兩個酒保,放開破鑼似的嗓子,大聲說:「你們這些該死的,為何現在才來?」

  說著,鵝卵眼一瞪,一掃全樓,又是一聲不屑的冷哼,緩聲說:「哼,我看你們的膽子,俱被疤面人嚇掉了,須知你家宋大爺可沒把疤面人放在心上。」

  衛天麟勃然大怒,但他立即驚覺到目前不是時候。

  兩個酒保對著醜漢,連連陪禮,點頭應是。

  全樓在座的酒客,也俱被醜漢這句豪語驚得一愣,摸不清醜漢是何來路。

  醜漢又傲然沉聲,說:「快給宋大爺再送兩壺好酒來。」

  兩個酒保猛地轉身,昂頭高呼:「地排,二號,好酒兩壺……」

  廚內立有數人高聲回應:「馬上到……」

  接著,是廚內叮叮噹當,一陣有節奏的鍋鏟敲擊聲。

  寂靜的酒樓,一陣嘩笑之後,又恢復了故有的闊論高談。

  衛天麟看了醜漢那副滑稽相,心中怒火平息了不少,但他仍對醜漢非常注意。

  對面藍衫少年,對醜漢似也特別留神。

  衛天麟摒除雜念,凝神一聽,那青衣少女正輕聲埋怨說:「憨哥,你酒後亂髮狂言,爹知道了,又要關你半年。」

  醜漢憨哥一聽,一陣憨笑,也輕聲說:「有牛不在這些地方吹,到什麼地方吹?」

  「吹牛也分人、時、地,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,公然向疤面人挑戰……」

  憨哥未等青衣少女說完,立即插嘴說:「芙苓妹,別怕。疤面人三次出現,俱在山中,誰知他住在哪個山峰,哪個洞,我不相信他是神,他會知道我在這裡向他挑戰?」

  「萬一他要知道,突然來了呢?」

  「當然有我的芙苓妹去打呀。」

  被稱為莢苓妹的青衣少女,粉臉一沉,瓊鼻一哼。說:「哼,疤面人對我有救命之恩,我才不同他動手呢。」

  傻了,憨哥的兩隻大鵝卵眼,只眨個不停。

  衛天麟不禁心中笑了,聽到醜漢的名字叫「憨哥」,便知道他是個大渾人。

  這時,五個酒保俱都手托碗盤,嘻笑顏開地向著衛天麟走來。

  五人在天麟桌上一陣忙碌,擺碗放盤,置杯斟酒,雞鴨魚肉,水陸雜陳,熱氣騰騰,香氣四溢,擺滿了一大桌。

  現在該是衛天麟傻了,看看面前擺滿了一桌,有冷有熱,無一不是可口之菜,誰能有此口福,吃完這些佳餚?

  酒保走後,衛天麟偷眼一看藍衫少年,藍衫少年正以欣賞他大饕的目光,望著他微笑。

  衛天麟低頭舉杯,一飲而盡,片刻之後,吃了個酒足飯飽。

  驀地,噹啷一聲,由對面窗邊傳來。

  醉意已濃的衛天麟轉首一看,竟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衣,相貌兇悍的胖大和尚,在離桌之時,順手丟進酒碗一錠白銀。

  胖大和尚昂首闊步目無餘子,逕自下樓而去。

  就在這時,對面藍衫少年,倏然立起,雙眉微挑,目射冷電,俯身望向窗外。

  衛天麟看了胖大和尚那種狂傲神色,心中不禁有氣,也探身向窗外著去。

  這時,胖大和尚舉步如飛,直奔河邊,飛身縱上一隻梭形小船,兩隻大袍袖向後一揮,梭船速度,快如離弦之箭。

  只見河中一道白色浪花,翻翻滾滾,船上和尚昂然而立,袍袖微揮。

  一陣波波的船擊水響聲,順風飄來,接著,河上暴起一陣喊好喝彩聲。

  衛天麟越看越氣,如非時地不宜,定要穿窗面出,飛身趕去,飽打那恃技炫人的禿和尚一頓。

  這時,身側藍衫少年,似乎右袖輕輕一揮,鼻中並發出一聲冷哼。

  天麟轉首一看,心頭不禁一跳,只見藍衫少年,嘴含冷笑,兩眼依然望著河心,但,俊面上已沒有一絲溫文儒雅之氣,竟充滿了殺機。

  一陣烈馬驚嘶,遙遙傳來。

  衛天麟心頭一震,再回頭,只見遙遠的對岸林邊,暴起數道土龍。

  十數匹健馬,風馳電掣,直奔和尚小船追去。

  煙塵滾滾,黃土飛揚,馬嘶連聲,蹄急如雨。

  眨眼之間,胖和尚的小船已消失在河灣之中,十數匹健馬,已被彌天飛塵掩沒,只隱約傳來陣陣馬嘶蹄奔聲。

  衛天麟轉首一看,藍衫少年早已入座,俊面含笑,毫無怒意,一雙晶亮眼睛,正盯著自己。

  由於好奇心的驅使,天麟微一拱手,和聲問:「兄台可識得那凶僧?」

  藍衫少年立即還禮,笑聲反問:「兄台敢莫是初來此地,不知這凶僧的可惡之處。」

  這聲音好美,好清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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