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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才只念到此處,身後倏地暴起一聲斷喝,一陣排山倒海的勁力潮湧襲到!

  華天虹駭然大驚,想不出當世武林中,何人有如此兇猛的掌力?

  咆哮聲中,雙腿一蹬,疾若勁矢地沖天而起,一下躍逸了三丈。

  只聽蓬然巨震,那「埋劍家」的石碑、家中的石板、虞高遺言及《劍經補遺》,化作了大片飛灰,隨著一陣呼嘯震耳的狂賤,淩空怒卷,隨風四散。

  華天虹驚怒交迸,飄身落地,瞪目望去,最為江湖側目的神旗幫幫主白嘯天,赫然站立在眼前。

  白嘯天雙唇緊閉,冷然凝立,寬袍博帶迎風飄舞,渾身上下,恍餾籠罩著一層紫氣,煞氣迫人,令人不敢直視。

  華天虹激憤填膺,渾然不知顧忌,一把抽出玄鐵重劍,怒聲道:「白嘯天,萬事休提,咱們拼個生死存亡,將新仇舊恨一次了結。」

  白嘯天臉色一變,緩緩道:「聽你的口氣,老夫的女兒莫非當真死了?」他問得從容,但語音顫抖,掩不住戰慄之意,心頭的恐懼流露無遺。

  白君儀之死,華天虹恨憾無窮,心頭的沉痛,亦非外人所能想像,但那根深蒂固的仇隙,使他不願在白嘯天面前顯露自己的情感,聞言之下,將頭微微一點,算是證實了白君儀之死。

  白嘯天身軀一震,頓了一頓,倏地發出一陣懾人心魄的嘿嘿低笑,道:「屍體呢?」

  華天虹暗暗忖道:那蒙面道姑的武功,與白素儀是同一家數,瞧她抱著白君儀的屍體不肯放手,只怕她就是白嘯天的妻子,白氏姊妹的母親,但這只是猜想,未必不會猜錯……

  白嘯天見他沉吟不語,不禁心頭一寒,顫聲道:「怎麼?難道你唯恐事發,毀屍滅跡了?」

  華天虹濃眉一軒,怒道:「你不要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。華棠何人,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。」

  白嘯天突然聲色俱厲,喝道:「屍體呢?」

  華天虹先是面泛怒色,忽又一臉冷漠,淡然道:「不必多問,華某受夠了你們的閒氣,今日之事,終究無法善罷甘休,不如幹乾脆脆,武功上定存亡。」

  白嘯天聞言,倏地仰天一陣狂笑,那集淒涼、悲憤、怨毒、狂放各種意味的笑聲,比哭還要難聽,但卻聲震霄漢,四山齊應,大有鬼哭神嚎、驚天動地之勢。

  第四七章 一波三折

  華天虹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,遍身汗毛一豎,忖道:骨肉之情,人人一樣,白嘯天雖是一代聚雄,驟喪愛女,也不免哀毀逾恒。唉!今日一戰,咱們兩人大概總得死一個了。

  心念一轉,故意冷冰冰說道:「堂堂神旗幫主,何不爽快一點?」

  白嘯天笑聲倏歇,一字一頓,陰沉沉說道:「如果老夫今日殺你不了,神旗幫就此解散,明日的建酪大會上,絕無白嘯天其人。」

  華天虹精神一振,鬥志突然高昂,大聲道:「好啊!只要華某一口氣在,一定與你拼鬥到底,決不先下此峰就是。」

  白嘯天殺性大起,嘿嘿一聲冷笑,欺身上步,一掌兜胸擊去。

  華天虹傲然不讓,身形凝立,紋風不動,玄鐵重劍一揮,刷地反擊過去。

  白嘯天霍然一驚,心中的震動,為生平所未有。

  他手創神旗幫,半壁天下已入掌握,其膽識武功姑且不論,單是那知人之明與駕馭屬下的本領,就非常人所及。他一見之下,就已看出華天虹秉賦極佳,日後必有大成,華天虹的武功能有蓋過常人的進展,乃是他意料中的事,然而華天虹的武功進展得太快,奇突得令他想不出原因所在,心中禁不住震動。

  要知華天虹隨手一劍,表現的不是那雄渾絕倫的內力。也不是劍法招式之玄奧,而是那磅睛的威勇,浩然的氣勢。以及那理該經過數十年的勤修苦練與百戰餘生的經驗,始能具有的火候。這種火候,乃是時間與磨練的結果,非任何藥物和才智所能促成。

  白嘯天暗暗心驚,瞬眼之間,人已轉至華天虹左側,一掌攻擊過去。

  華天虹鐵劍一沉,化解了這一掌,暗忖:君儀已死,不解之仇業已結定,白嘯天雄視江湖,不可一世,親生愛女之仇,焉有不報之理?但我問心無愧,雖然抱憾,也不能虛擲生命,去成全白嘯天為女報仇的心願。

  心念電轉,頓時大喝一聲,刷刷兩劍,以攻代守,搶制先機。

  劍風銳嘯,震動白嘯天的耳膜,那淩厲的劍氣迸出劍外,傷人於無形。

  白嘯天揮掌迎敵,心中暗暗盤算道:這小兒事事出入意表,看眼前這樣子,他氣候已成,為江湖最大一害,君儀兒已死,不管怎樣,今日我得將這小子斃了,但明天就是建酸大會,我須避重就輕,儘量保存精力。

  念頭一轉,倏地連攻三招,喝道:「住手!」

  華天虹閃退一步,橫劍當胸,冷然道:「閣下有何指教?」

  白嘯天容色木然,一無表情,道:「你可知道,昨夜我那不肖女前來找你,是為了何事?」

  華天虹將頭一搖,滿懷感傷地道:「造化弄人,我在後山練劍,未能與她晤面,我趕到時,她……」想起那日自已被人圍攻,白君儀那憂急如焚、心痛欲絕的情形,不覺心頭一酸,黯然住口。

  但聽白嘯天冷冷一笑,道:「姓華的,老夫但白告訴你,一幫、一會、一教,已經暫棄私嫌,結成同盟,三派合力,布下了天羅地網,只等明日的建蘸大會,將你們這批假冒偽善、絕情寡義的東西一網打盡,殺得一個不剩!」

  此事雖然早在群俠的意料之中,但由白嘯天親口道出,華天虹仍然不禁心神一震,臉色一變。

  只聽白嘯天浩歎一聲,接道:「誰知老夫那不肖女自取滅亡,她瞎了眼睛,誤認你是重情尚義的男子漢,一片癡情,妄想將終身托靠於你。她窺知一點機密,眼看爾等覆亡在即,竟然甘冒不匙,苦苦哀求老夫,求老夫指點一條趨避之道,她在老夫面前跪了一日一夜。唉!千不該,萬不該,老夫不該兒女情長,應允了她的求懇。」

  說到此處,臉上的肌肉倏地一陣抽搐,仰望蒼穹,癡立不語。這一瞬間,天地間的一切恨事仿佛在他一人身上,強如他白嘯天,也承受不起。

  華天虹虎目之內,突然滾下兩滴英雄淚來,暗道:想不到不知不覺間,我也欠了她偌大的人情。唉!恩怨情仇,冥冥中另有安排,我又豈能奈何?

  忽聽白嘯天厲聲道:「華天虹!你可知道老夫何以會一時心軟,居然背叛盟友,反助敵人,應允那不肖女之請?」

  華天虹微微一怔,道:「覺迷大義,棄邪歸正……」

  白嘯天截口怒喝道:「放屁!」

  華天虹暗暗怔道:這白嘯天陷溺已深。雖有我佛親降,只怕也無法度他回頭,想了一想,道:「君儀自幼在你膝下長大,你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,親情似海……」

  白嘯天越聽越煩,將手一擺,截斷他的話頭,道:「你不要將人比己,你是孝子,你娘講怎樣,你就怎樣,你不會件逆母親,那不肖女卻非孝女,老夫嚴禁她迷戀於你,她卻偏偏違背父命,不顧羞恥自討沒趣,連老夫也遭天下人的恥笑!」

  華天虹見白君儀離了人世,猶遭責駡,心中大力不忍,情不自禁地插口說道:「閣下也言重了,若非形格勢禁,身不由己,在蔔與令媛未必不能深交,甚至締結鴛盟,女子癡情,何恥笑之有?」

  白嘯大冷笑一聲,道:「這也休提,你那母親無婦人之仁,你雖孝,她未必慈,老夫是何等樣人?那不肖女雖是我一手養大,老夫也不能因她一己私情,置神旗幫十萬屬下的性命于死地。」

  華天虹駭然道:「十萬人?」

  白嘯天滿面譏俏之色,道:「哼!你做夢也未曾想到吧!」

  華大虹暗暗忖道:他必是連同眷口計算在內,不過,就算十口一家,神旗幫有一萬屬下,白嘯天也算得唯才大略了。微一轉念,道:「閣下行事,人所難測,到底是因何緣故,使你一時心軟,應允君儀所請,我實在猜測不透。」「唉……」白嘯天長長一聲浩歎,道:「只因老夫想到自身夫妻反目,家庭拆散的恨憾,君儀兒幼失母愛,在一群草莽蘋雄身邊長大,老夫再也不忍娘看她為情所色憔悴而死,這才一時變計,容她去通風報信,指點爾等一舉明路,誰知……」他語音微頓,雙眼之內突然血絲密佈,厲聲接道:「誰知你們這批自命俠義道的人物,乃是一批不知好歹、不講情義的東西,恩將仇報,反而傷了我那蠢女的性命,你——華天虹,你還有何臉面見天下英雄?你何不自求了斷?為何還要老夫動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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