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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


  環繞石樑飛奔一圈,返至原處,仍然未曾發現白君儀的蹤跡,不禁駭異莫名,脫口叫道:「「君儀!」

  忽聽一個虛無飄渺、不帶絲毫喜怒之情的聲音起自身後,緩緩說道:「白君儀已死,誰也喚她不回了!」

  華天虹身軀一震,猛然轉身,循聲望去。

  月光之下,只見一位體態玲瓏,發挽道譬,肩搭拂塵,一身青布道袍,臉上卻垂覆著一面黑紗的道姑,悄然立在一塊大石之上,雙手橫抱,豈不正是那香消玉殞、芳魂已渺的白君儀!

  這道姑黑紗覆面,看不出是老是少,由她那清亮的語音和滿頭密茂的青絲判斷,其人應屬少艾,但她言語動靜之間,另有一種尊嚴的氣勢,令人肅然起敬。

  華天虹心頭悲傷、惶惑、遺憾、歉疚,百感交集,心亂如麻,怔了一怔,手指著蒙面道姑懷抱中的白君儀,顫聲道:「仙姑,白姑娘……她……——

  那道姑覆面紗上兩點寒星一閃,淚光浮動,低聲道:「從來美人如名將,不許人間見白髮。唉——」悠悠一歎,其聲低弱,卻有上窮碧落、下透九幽之勢。

  華天虹心頭一酸,倏地熱淚盈眶,忽然看到白君儀蒼白如紙的臉上,唇邊口角,血漬殷殷,不禁心如刀割,閃身撲了過去。

  那蒙面道姑身形一晃,飄退丈許,凜然道:「逝者已矣,你待怎樣?」

  華天虹聞言一呆,垂淚道:「在下……」突然記起,懷中尚有一莖靈芝,急忙取出玉匣。道:「這是千年靈芝,功能起死回十……」

  那蒙面道姑不待他將話講完,搖首道:「世上豈能真有起死回生的靈藥?白君儀三魂已渺,七魄已散,縱有萬年靈芝,也救不活她的性命。」

  華天虹蹙然道:「話雖如此,在下也得略盡人事。」

  那蒙面道姑搖首不迭,截口道:「藥醫不死病,佛度有緣人。就算你挽得回白君儀的性命,然後又能怎樣?」

  華天虹先是一怔,繼而怫然不悅,道:「仙姑語帶玄機,好似深知在下與白君儀之間的恩怨?」

  那蒙面道姑漠然說道:「此事傳誦江湖,知情之人不少,前因後果,貧道也略知一二。」

  華天虹雙目一蹙,道:「仙姑上下如何稱呼?與白君儀有何關係?」

  那蒙面道姑淡然道:「出家人的姓名久已棄置不用,與白君儀非親非故,一無瓜葛可言。」

  華天虹暗暗震怒,忖道:非親非故,你管的什麼閒事?

  只聽那蒙面道姑冷冷說道:「白君儀雲英未嫁,貧道憐她生而癡情,死而抱恨,因之打算選一塊山明水秀之地,親自加以埋葬,以供世上多情兒女前往憑弔,一掬同情之淚。」

  華天虹嘿然冷笑,道:「仙姑倒是世上第一多情人,白嘯夭得知此事,必然感激不盡,白君儀泉下有知,亦當瞑目含笑。」

  那蒙面道姑置若罔聞,繼續道:「白君儀是未嫁之身,你對她既無情愛,何必觸及她遺體,令她魂靈不安?」頓了一頓,接道:「不過,你若承認是愛她的,貧道就將她的遺體交給你,任你如何處置。」

  這一番話,大出華天虹的意料。華天虹乃是至誠君子,縱然是對死者,也不肯信口開河,耳聽蒙面道姑之言,自己與白君儀間的恩恩怨怨,齊湧心頭,既感到愧對知己,辜負了白君儀的上往深情,文覺得形格勢禁,自己確實不應該昧于大義,與白君儀發生情愛,而且,自己若愛白君儀,則將秦碗鳳置於何地?

  這一樁錯綜複雜,纏綿誹惻的愛情,縱是月下老人親臨,也不便妄置一辭,華天虹百感交加,嗟歎不已,只是沉吟再三,但覺心亂如麻,千頭萬緒,不知從何說起。

  那蒙面道姑凝目等待,見他久久不語,不禁洽然歎一聲,道:「自古多情空餘恨,這也怨不得你。」身形一轉,抱著君儀的遺體急掠而去。

  華天虹睹狀,忽然若有所失,熱淚一湧,衝口喝道:「站住!」

  那蒙面道姑聞聲止步,扭頭道:「你有何話講?」

  華天虹冷然道:「你可是神旗幫的屬下?」

  那蒙面道姑淡淡說道:「說是也可,不是也可。」

  華天虹勃然大怒,道:「你先前說與白君儀非親非故,一無瓜葛,如今又承認是神旗幫的人,言詞閃爍,首尾矛盾……」

  說話中,澗上飄下一陣隱約的怒馬亂蹄,人喊馬嘶之聲,華天虹與那蒙面道姑齊齊仰面,凝神聽去。

  忽聽一個激越的聲音喝道:「君兒!君儀!」深澗之內響起一陣回音,聲勢懾人。

  那蒙面道姑冷冷一瞥華天虹,道:「白嘯天下得澗來,你想活命,勢比登天還難!」順著澗底,向北疾掠而去。

  華天虹又急又怒,銜尾疾追,低喝道:「趕緊將屍體放下,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!」

  那蒙面道姑冷然道:「你本來無情寡義,我又怪你則甚?」

  忽聽白嘯天那激動清越的聲音喝道:「華天虹!你在何處?」

  華天虹明知白嘯天尚在澗上,聽那喝問之聲,覺得他仿佛就在背後,心頭焦的,不禁朝那蒙面道姑低聲咆哮道:「你再不將屍體放下,華某就要出手了。」

  那蒙面道姑漠然道:「白君儀的屍體,自有神旗幫的人收殮,與你何干?」

  兩人口中講話,身形風馳電掣,腳程之快,驚世駭俗。

  兩人心中同時暗暗震驚,想不到對方的腳程竟然如此快法。

  華天虹暗暗忖道:世上的高人,難道就有恁多,

  轉念之下,電激風飆,霍地掠上兩步,駢指如乾,直向那蒙面道姑背心「靈台」穴上點去。

  那蒙面道姑感到勁風襲體,不禁駭然忖道:好厲害!不愧俠義道的靈魂。

  心念電轉,冒著奇險,將那一指置之不理。

  華天虹出手如電,眼看即要將那蒙面道姑襲倒,見她不肯還手,只得匆匆將招式撤回,怒道:「華某不願背後傷人,你再不自量,休怪我不客氣了!」

  那蒙面道姑暗暗忖道:有子著此,華元肴死而何憾?唉!可惜君兒無福。

  忖念間,冷冷說道:「你果真要打,我們找一處人跡難到之處,全力一搏,勝得了我,白君儀的屍體由你處置。」

  華天虹想道:這道姑顯然是神旗幫的人,白嘯天心痛愛女慘死,激憤當頭,必定不肯饒我,這兩人聯手,我怕是抵珍不住了。

  心念一轉,頓時捺住性子,緊緊釘在蒙面道姑身後,隨她疾馳不已。

  蒙面道姑對這深山幽澗下的地形似是甚為熟悉,星飛矢掠,一路當先,華天虹如影附形,緊隨在後,狂奔了半個時辰,地勢越走越高,不知不覺已翻出深澗,登上了一座山腰。

  此時皓月西沉,這山陰一面幽黯無光,華天虹亦步亦趨,緊隨在蒙面道姑身後,忽聽她沉聲喝道:「小心了!」

  華天虹心神一凜,見她星擲丸跳,騰躍如飛,急忙目凝神光,覷准她的落足之地,隨後縱去。

  此時,若有人見到兩人這情形,定然駭異不置,華天虹也不知身在險境,但覺連連飛騰,似在躍登一座山峰,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,才隨著那蒙面道姑停下身來。

  那蒙面道姑雙足一住,頓時將白君儀的屍體放置地面,團團喘息,緩步走動起來。

  華天虹抬起衣袖,一抹額上的汗水,未及打量四周的景況,一瞧蒙面道姑放下白君儀的屍體,頓時擁身撲了過去。

  只見白君儀雙目緊閉,面色如紙,氣息早絕,周身一片冰涼,一縷芳魂,顯然早已返回離恨天了。

  華天虹本是重情尚義之人,只因家教嚴謹,自幼養成了克己自製的功夫,白君儀一往情深,他焉能無動於衷?怎奈黑白兩道,仇深怨重,水火難容,他秉承亡父的遺志,以掃蕩群邪,挽救武林厄運為己任,平時,他能以大事為重,狠起心腸,漠視白君儀的情愛,此時,抱在懷中的僅是一具屍體,想起往日種種,仇怨煙消,恩愛大熾,不禁情懷激動,淚珠泉湧起來。

  他暗暗祝道:「君儀啊!人死不記仇,咱們間若有仇恨,理該一筆勾銷了,我若虧負了你,那也是身不由己,迫於無奈,你著愛我,就該體諒我的處境,恕有我的錯失才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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