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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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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老者目光一抬,朝任玄打量一眼,道:「閣下記得華雲,華雲怎能忘了閣下?」他游目四顧,道:「我家小主人……」 言猶未了,目光忽然落在華天虹身上,身子猛地一顫。 這廊下掛的羊角風燈,光線不太明亮,華天虹未曾認出老者是誰。但聽任玄稱作華大管家,他心頭不覺一動,再聽老者自稱華雲,才陡然記起,他是自家的三世老僕。華天虹不禁眼匡一熱,疾步走上前去,叫道:「華雲,我是星官。」 華天虹小名叫做星兒,昔日在落霞山莊時,家中的僕婦全都呼為「星官」,那華雲聞言之下,張大雙目,朝他臉上瞪視一眼,倏地雙膝一屈,跪落在地,喊道:「小官人,老奴尋得好苦!」他雙目大睜,望住華天虹一瞬不瞬,刹那之間,涕淚滂淪,痛哭起來! 華天虹熱淚盈眶,伸手扶住,道:「你起來講話。」 華雲道:「主母呢?」 他老淚縱橫,直挺挺地跪在地上,華天虹伸手一扶,未曾扶起,道:「娘在關外,此間不是談話之處,你先起來。」 華雲立起身來,重向華天虹臉上瞪視一眼,抬起衣袖,一抹淚痕,道:「小官人,咱們走!」 華天虹點了點頭,暗忖:秦大哥神志昏迷,長日不醒,時間久了,定然傷到身體,不管他給是不給,我總得開口索取。 轉念間,他朝任玄雙手一拱,道:「在下斗膽,向任當家的討一樣東西。」 任玄淡淡一笑,道:「想是秦玉龍的解藥。」 華天虹點頭道:「秦玉龍初涉江湖,與人無許,任當家的是雄據一方,逐鹿天下的英雄,與他為難,有何好處?」 忽聽諸元極冷冷說道:「華公子,人是由諸某手中奪去的,解藥也該向諸某索取才對。」 華天虹將手一擺,道:「二當家的差矣,風雲會內,二當家的是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,人間尊榮也差不多了。先父在日,享譽武林,得同道景仰,也當得『英雄』兩字,輪至!在下,只想將先人未了恩怨,各自作一了斷,至於爭強鬥勝,搏召;浮名,在下是沒有心腸 鍺元極敞聲一笑,道:「華公子言下之意,是無事不與人動手,是吧?」 華天虹沉聲道:「不錯!在下不願妄動干戈,若是道義同所迫,哪怕拋頭瀝血,殺身不顧,二當家的如肯高抬貴手,在下討看解藥就走,若是定要一分高下,在下以解藥到手為止,不管武功勝負如何。」他言外之意,是不動手則已,動手就是不死不休,拼命到底。 忽聽任玄哈哈一笑,道:「二弟,華公子講得未始不對,論到武功,他未必是你的敵手,你未必是為兄的敵手。華大俠若是在世,為兄也未必是他的敵手。當今之世,以成敗論英雄,一招一式之爭,實也大可不必。」 說罷之後,他由懷中摸出一粒蠟封的藥丸,遞到華天虹手中。 華天虹接過藥九,道:「任當家的寬宏大量,在下萬分感激。今日我主僕重逢,各人有話要講,冒犯之處,改日再來須罪。」 任玄低聲一笑,道:「華公子這就不對了!」 華大虹濃眉一軒,道:「任當家的指教。」 任玄道:「殺父之仇,豈可不報?眼下時機來臨,華公子急急求去,豈是人子之道?」華天虹心中一凜,暗忖:風雲會必想懲治通天教,彼等不知娘的內功未愈,因而想將我扯上。 那撲滅群邪、重整武林的願望,如影隨形,時時索系在他的心上,此刻得知兩派之間爭端已起,縱然要他離去他也不願,何況牽涉到殺父之仇? 他心念電轉,霎時作了決定,將那藥丸交給華雲,道:「送到東市興隆客店,交給一位蒼髯客前輩。」 華雲接過藥九,道:「老奴剛由那邊趕來,這解藥稍遲送去。」 華天虹知道他不願離開自己,道:「早服早好,你只管放心,要我性命的人雖有,日子尚還未到。」 華雲微微一怔,身形一轉,縱身而去,晃眼之下,蹤影不見。 華天虹瞧他身形之快,幾至目力難見的境界,不禁暗暗欣慰,諸元極等人臉上,亦皆神色一變,只有任玄一人,看似無動於衷的樣子。 頓了一頓,任玄朝常傑等做了一個手勢,又是五人躬身一禮,轉身疾步走去。 華天虹心中大疑,道:「那通天教主遠在臨安,任當家的言道在下報殺父之仇的時機已臨,不知真意何在?」 任玄淡淡一笑,轉身走去,道:「風雲會業已揮軍南下,得蒙華公子同行,實深榮幸。」 華天虹暗暗心驚,忖道:這事好生突兀,不聲不響,大戰便已肇始。 此事委實來得突然,他感到茫無頭緒,許久工夫,無法定下神來。 眾人再次走入精舍,入席坐定,任玄敞聲一笑,道:「此去臨安,尚有數日途程,咱們子時動身,華公子請進飲食,以免途中饑餓。」 華天虹微微一笑、低下頭來自進飲食,趁此時刻,細想目下的處境和應付的方針。 他暗暗想道:那通天教主或許是殺父仇人之一,卻絕非唯一的一個,父仇誓在必報,卻不能魯莽行事,致為任玄利用,去作他的前驅。若能利用風雲會與通天教的戰端,挑激彼等火拼,引致三派自相殘殺,那才是上上之計。 轉念之下,他抬頭說道:「久聞『江湖三大』勢均力敵,貴會全軍出擊,孤注一擲,倘若一戰不捷,豈非大傷元氣,自搖根本,令神旗幫從而坐大,獨享漁人之利?」 任玄柑掌笑道:「華公子所言甚是,此戰若是不勝,風雲會非但要元氣大傷,根本動搖,甚或一撅不振,更有土崩瓦解之虞!」 華天虹瞧他意態甚為輕鬆,知道此中尚有內幕,當下說道:「事關貴會的根本,非私人仇隙可比,任當家的諒必勝券在握,成竹在胸了?」 只見任玄莞爾一笑,道:「華公子聰明練達,洞識世情,任玄佩服得很。」 華天虹見他支吾其詞,知道多說無益,當下飲酒進食,不再講話。 須臾,華雲疾步走了進來,立在華天虹身旁,道:「小官人,藥丸已交給蒼髯客了。」 華天虹暗暗想:我華家業已式微:這主僕之名雖不必廢,家規卻不必講了。 他心念一轉,朝席上的空位一指,道:「咱們今夜還要趕路,你快坐下吃飯。」 這華雲原來是落霞山莊的管家,當年華元肯馳騁武林時,華雲偶然也在江湖上露面,他的武功,未必在任玄之下。華天虹要他坐下,風雲會的人倒也無話可說,無人有不滿的表示。 但見華雲把頭一搖,道:「我不餓。」他忽然又道:「我到那邊去吃。」 下首桌上的十人已先後離去,華雲走了過去,匆匆吃罷,重又來至華天虹身後立定。 俄頃,諸元極離座而起,道:「大哥,兄弟等也動身了。」 任玄點頭道:「謹記原議,分道而行,彼此呼應,在鎮江取齊,候我抵達。」 諸元極低暗一聲,轉身走去,華天虹移目望去,但見眾人魚貫出門,霎時廳內空空,僅剩任玄、查掙及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青衣男子三人。 任玄似是難抑心頭的激奮,他端起酒杯,一仰而盡,噓了一口長氣,敞聲笑道:「北俱大會之後,江湖上沉寂如死,悠悠十年,今日才有一點生氣,風雲際會,我武維揚,且看天乙賊盜的嘴臉變是不變?」 他擲杯而起,哈哈一笑,道:「華老弟,咱們也動身了!」 華天虹離座而起,暗忖:原來都是不甘寂寞之輩,隱忍下動,只為時機未到而已! 凡入走出精舍,來至回廊,只見喬廣與手下二人候在廊下,一旁備有七八匹高頭駿馬,那四十名金刀親衛,業已不聲不響,走得一個不剩。 眾人登鞍上馬,任玄仰首星空,瞻望一望,面龐一轉,移目朝華天虹望去,顧盼生姿,逸興欲飛,大有震天長嘯之意。 華天虹行若無事,雙手一拱,道:「任當家的請!」 他這一份從容不迫、穩若泰山的功夫,乃是父母的遺傳、顯赫的家世、華夫人的十年教誨所至,也由於他自己幾番生死、歷經險阻的經驗等許多因素孕育而成,任玄固是暗暗心折,老僕華雲瞧在眼中,也感到無限欣慰。 只聽蹄聲得得,任玄一馬當先,沖出了大門,八臂修羅查掙居次,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男子第三,華天虹第四,華雲殿后,五騎馬馳過長街,展眼出了北門。 五騎馬馳過之後,街頭的屋簷之下,霎時閃出了六七條人影,這些人似乎全不掩蔽身形,有的奔向城西,有的奔向城南,有的墜在馬後,有的登上城垛。 華天虹見馬出北門,心頭方自一怔,任玄業已帶轉馬頭,折而東行。 星光之下,五騎馬繞城一轉,不過頓飯工夫,便來至南門城外,踏上了南下淮陰的官道。一路疾馳,天亮時在道旁一個小鎮上打尖歇馬,華天虹問任玄道:「任當家的,此行是明張旗鼓,或是出其不意,突施襲擊?」 任玄道:「江南是繁盛之區,凡屬通都大邑,皆有通天教的分壇,大軍一動,行蹤已難隱秘,咱們既不明鑼張鼓,亦不隱跡潛蹤,只須在七月初三趕到鎮江,天乙賊道縱然得訊稍早,亦難以佈置周密。」 華天虹業已看出,此事內情複雜,不僅是任玄等數十人的事,多半與神旗幫也有關連,但知多問無益,當下抱定靜以待變的宗旨,不再言語。 但聽任玄問道:「華老弟『跑毒』,有一定的時刻麼?」 華天虹道:「約在午時。」 任玄略一沉吟,道:「咱們未時抵達高家鎮,就在彼處歇馬。」 華天虹道:「別因在下耽誤了任當家的行程。」 任玄微微一笑,道:「千里興師,理當按站而行,否則彼逸我勞,徒招敗績。」 日出之後,五人繼續登程,趕到中午,華天虹體內蓮毒發作,當即躍下馬背,徒步賓士。 他愈跑愈快,展眼越過馬頭,逸出了數百丈遠,華雲不願離開他的左右,也棄馬賓士,跑在他的身旁,憂形於色道:「小官入,如果抵受不住,待老奴閉住你的穴道,背負著你。」 華天虹聞言一怔,暗道:這閉住穴道的辦法,倒還未曾試過,搖頭道:「讓我一人跑,你退回馬上。」 華雲道:「我跑得動。」 時值褥暑,烈日當空,華天虹不忍他陪著自己受罪,眉頭一蹙,道:「人心險惡,咱們時時有遭人攻襲之虞,你不保存體力,一旦有事,咱們豈不束手待斃,任人宰割?」 華雲猶豫道:「小官人步行,老奴在鞍上坐不住。」 華天虹感激不已,眼眶熱辣辣的,但卻臉色一沉,佯怒道:「爹爹死了,娘又不在此處,你當然不聽我的話了!」 華雲聞言,猛然一刹腳步,急道:「老奴……」話未講出,華天虹早似風馳電掣,瞬眼沖出了數十丈遠。 一會,任玄等趕到,華雲飄身上馬,帶住華天虹坐騎的緩繩,隨後趕去,華天虹跑了一程,掉頭奔了回來,一來一往,霎時交錯而過,越發顯得疾逾釩風,快速驚人! 午未未初,幾人抵達高家鎮,馬足未停,小鎮南端蹄聲雷動,正是二十名金刀親衛離鎮啟程。 這鎮甸雖小,因是南北往來的通道,鎮上倒有大小五家客棧,凡人落店歇息,約好夜間登程。 華天虹渾身汗濕,落店之後,吩咐店夥打水洗澡。那五匹馬上全部附有馬包,華雲見每個包中盛有一個水壺和幾錠金銀,於是將馬包帶在身旁,取出一錠銀子交給店夥,道:「看清咱們少爺的身量,買一套上好的衣履,要藍綢長衫、黃絲絛、黃緞子粉底靴,如果現成不合身,趕緊做,日落之前趕齊,另外替我帶一。套衣履,是褐色的就成。」那店夥接過了銀子,看清兩人身材,轉身而去。 華雲又道:「少爺的褲褂先買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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