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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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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這裡,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。在一種漠漠惆悵和淡淡輕愁籠罩之下,他忽然變得心事重重了。 聽到了西塘這兩個字,郭彤吃了一驚,想到了師門達雲寺的猝經劇變,老方丈以及各堂長老的死,他的心就像忽然壓上了一塊沉重的鉛塊那麼重。 「你老說的是西塘?」他奇怪地問崔奇道:「西塘住著一個什麼人?」 崔奇搖搖頭,大有欲語還休的意思:「我說過不提他,結果還是又提到了他……事實上,我這個老朋友已非塵世凡俗之人,他目前已是一個出家人了。」 「啊——」郭彤幾乎驚得由位子上站起來,「出家人?莫非你老說得這個人,是達雲寺的靜虛老上人麼?」 崔奇目光一凝道:「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?」 郭彤怔了一下,苦笑道:「我怎麼會知道?老前輩,如果我告訴你那位靜虛老方丈曾是我的師尊,你會相信麼?」 「這——」崔奇搖搖頭,說道,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,如果你是靜虛老和尚的弟子,你今天的身手必然是相當可觀了。」 郭彤苦笑了一下:「你老說得不錯,按常情說,事實確是應該如此,卻也有出乎常情的時候哪!」 「那是因為什麼?」 「因為我入門太晚,而老方丈提前故世!」 「提前……故世?」崔奇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一雙白眉連連眨動了幾下,道,「你說什麼?」 郭彤歎息了一聲,苦笑道:「老前輩,那位靜虛老方丈已經死了,這件事莫非你老人家也沒有聽說過麼?」 一陣蒼白快速地由崔奇臉上閃過,郭彤很清楚地看見他兩處太陽穴上的青筋跳動。這一刹那,對他來說不啻是五雷擊頂。 一段很長的時間,他一句話也沒有說。 過了良久,他那雙無精打采的眸子緩緩地移向郭彤:「小夥子,你別是在信口胡說吧?」 郭彤搖搖頭道:「天下最無聊的人,也絕不會拿別人的生死來開玩笑,更何況靜虛老方丈是我最敬重的師尊,我豈能信口胡說?」 崔奇凝目注視著他,忽然歎息一聲,點點頭不再言語。 忽然,他的雙眉一挑,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,桌上的那盞油燈驀地跳了一下。 「老和尚你死了?」 聲音沙啞,卻傾瀉著無比的憤怒,那雙眸子裡滾動著說不出的淩厲猙獰。 然而,這般氣勢,卻沒有維持很久,他緊接著又垂下頭來,臉上的神采刹那間由憤怒變成了無比的悲傷。 郭彤不禁為對方這種大異尋常的舉止,驚得呆住了。崔奇這番舉止確是發自內心,絲毫不曾有做作的成份。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接觸到郭彤時,才恍然由睡夢中驚醒,回到眼前現實了。 「小夥子!」他臉上綻開了一絲苦笑,「你不要笑我的失態,如果你是我,只怕痛苦得更不能自禁……唉,想不到我短短二十年不履江湖,竟然發生了這麼多想不到的變化。」 他說到這裡緩緩由位子上站起來,一直走到窗前,推開了窗戶,一股冷風吹了進來。他把自己浸浴在冷風裡,一直過了很久,才回過身來。 「這事發生多久了?」頓了一下他才改口道,「我是問你老和尚死了多久?」 郭彤想了一下道:「有三個月了。」 崔奇點點頭:「他是怎麼死的?」 「是……是被人殺死的。」 崔奇冷笑了一聲:「什麼人?難道說又是向陽君這個小輩?」 「不錯,就是他!」 崔奇陡然一震,兩道白眉倏地直豎了起來。他搖搖頭道:「這一次我可不相信你說的話了。」 郭彤望了他一眼:「為什麼?我說的句句是實言。」 「哼,我對於老和尚的武功是再清楚也不過的。他那一身內外功力,只怕當今天下,很難找得出三四個人是他的敵手;向陽君即使練有太陽掌至陽至罡之功,也難以是他的對手,怎會喪生在這個小輩之手?」 郭彤歎了一聲道:「老方丈一身武功,的確是當世罕見,然而向陽君的武功卻也有令人難以忖測之高奧,否則老方丈也就不會喪生在他手上了……」 崔奇哼了一聲,淩然道:「我不信!」 他轉了個身子,重重地在一張木椅上坐下來:「你再說得詳細一點。」 郭彤歎了口氣,一雙眸子轉向桌子上的那盞燈。跳動的燈焰、炸開的燈花,一刹間把他帶回到昔日達雲寺的痛苦回憶之中。 「這件事說來話長。」他喃喃地道,「我只能長話短說,事情的起因,是因為向陽君在岳陽的大開殺戒,而遭到了官府的問津,有一位府街的大班頭鐵掌劉昆,他與老方丈頗有素緣……」 崔奇聽到這裡,搖頭岔口道:「老和尚吃齋念佛之人,怎麼會與六扇門裡的人交往?這一點有欠情理。」 郭彤苦笑道:「這一點後輩也是百思不解,不過自從後輩進入達雲寺之後,短短年許時間,那位岳陽府的劉大班頭,確是常常拜訪老方丈。」 「老和尚可曾見他?」 「老方丈原本是不接見外客的,可是對於這個人,卻是破格相待……好像老方丈有不得不與他相見的特別苦衷,這一點就非後輩所能想得通了。」 崔奇想了一下,忽然「哦」了一聲,點點頭道:「我明白了,想必是老和尚當年為俗時,曾有幾樁不小的案子,落在了這個鷹爪子的手上。他雖然落髮出家,但那捕頭仍有藉口困擾於他……老和尚這麼一來,可是為自己惹下了麻煩了,又該如何講?」 郭彤苦笑道:「詳情是否如此,後輩就不知道了。」 「你當然不會知道,當年老和尚稱雄武林耀武揚威時,只怕你還沒出生呢。」 微微停了一下,他看著郭彤道:「好吧,你再說下去。」 郭彤點點頭,繼續說了下去:「向陽君在岳陽殺人之事,我們在廟裡也所聞不多,只是知道那個劉捕頭曾經到廟裡求見老方丈,請他老人家出山,主持正義……」 崔奇點點頭道:「這原是情理之中的事,後來呢?」 「後來情形就不同了。」 說到這裡,郭彤也就不得不繼續說下去—— 「那一夜,老方丈事先由卦上測知有一場浩劫面臨,並測得當夜有人要登山造訪,於是差人事先在廟外等候。果然,到時候就來了三個俗客。」 崔奇一怔道:「啊?來的都是些什麼人?」 郭彤道:「除了方才我說的那個劉捕頭之外,另外還有年紀甚輕的兄妹。」 他微微停了一下,接下去道:「這對兄妹事後我才知道姓雷,乃是武林中頗有身份的人物:哥哥叫雷鐵軍,妹妹叫雷金枝……」 崔奇搖搖頭道:「沒有聽說過。」 郭彤道:「這對兄妹,你老人家當然沒有聽說過,可是他們的祖父,卻是一代武學的鼻祖,與老方丈當年齊名,而且交非泛泛。我一提起來,你老人家一定知道!」 「是誰?」 郭彤頓了一下,道:「那就是世居東海七巧嶺的青蟒客雷蛟。」 「原來是雷瘸子,我認識他!」 郭彤又接下去道:「那夜劉捕頭帶著雷氏兄妹一起去找向陽君……那位雷少俠與劉捕頭都為向陽君所傷,尤其是雷少俠傷勢極重,像是有性命之憂。老方丈本諸慈懷,不得不賜以援手救助。」 「嗯!」崔奇緩緩點了一下頭.「不錯,老和尚的那兩手醫術,真可以稱得上當世無雙,尤其是那一手金切玉膏之術,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……啊,是了、是了!」 他忿然明白過來,不勝感傷地道:「老方丈為他們療傷,可就把自己陷進去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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