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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雪山鶴笑道:「這裡很久沒有來過客人,岳兄你隨便坐!」

  岳懷冰現在已深知主人兄妹乃深山練劍之士,絕非尋常武林中人所能相提並論,是以由衷地生出了敬佩之心。

  當下就在一具蒲團上坐下來!

  珠簾響處,蒼須奴雙手捧著一碗熱茶走過來,岳懷冰雙手接過。

  雪山少女目視蒼須奴道:「前山萬松坪處,要打上個新的楔子,把我們冷魂谷的旗幟升上去,並請轉告摘星堡主,今後如果他們堡裡再要有人擅入後山,我們可就不客氣。一經抓住,定殺不饒!」

  蒼須奴應了一聲:「是!」遂即退下!

  岳懷冰這時近看對方雪山少女,愈覺其清豔絕塵,兩彎蛾眉之下,那雙剪水瞳子,泛蕩著女子貞潔極智的慧光,襯以她身上的拖地長衣,簡直有如圖上仙子、月裡嫦娥一般的風華絕世!

  看著她,你會很自然地,傾生出無比的愛慕……然而,那只能偷偷地私自藏在你的心裡,卻不能在你臉上表現出一點點的輕浮。

  「你也許會覺得很奇怪,這是個什麼地方吧?」

  雪山少女一雙眸子注視著他,又偏過頭來看向雪山鶴道:「哥——你告訴過他沒有?」

  「他還不大清楚!」

  雪山鶴笑了笑,道:「他已經忍不住了,你再不告訴他,我看他真要急瘋了!」

  雪山少女微微一笑,素手把散在前肩處的一縷秀髮理下頸後!

  「岳兄你也是練武的,我看你功力不弱,大概在江湖上,已可以算得上一流高手了!」

  「姑娘誇獎了——」

  岳懷冰苦笑著道:「只是在賢兄妹面前……那可就差得太遠了!」

  「這就是你我練習的武功門路不同!」

  雪山少女道:「你所練習的只是源流的內外功夫,充其量也只能延年益壽,能夠力敵百人者,武林中已是罕見!」

  說到這裡,她微微一笑,又道:「而我們這裡所研習的卻是以劍術築根基,配道理補智靈,最終目的,得證金仙大道。如果你的天質穎悟,緣份夠好,假以時日,最起碼也可以練成散仙之身,與天地同存在而不與木石同朽!」

  岳懷冰愕然道:「聽姑娘這麼說,豈不是傳說中的劍仙之流了!」

  「不錯!這只是一般人這麼說的!」

  雪山少女款款道:「其實,人仙之分,往往在於一念之間,這一念之間,還要有緣份遇合,根骨、質素、固是先決的條件,但是心存至誠、堅毅不移的人,即使是根骨差些,只要功夫用到,遲早一樣會有所成就的!」

  雪山鶴在旁微微一笑,說道:「妹子,你光給他說這些幹什麼?越說人家越糊塗了!」

  雪山少女眸子一瞟其兄,道:「你不要陪打岔好不好?要是你早聽爹爹的話,以你的稟質,今天何至於還停留至此?道家四九天劫,不過還有一年多的時間,你卻連護體的一元神功也沒有練好的,那時候……」

  雪山鶴先是怔了一下,遂即氣躁地道:「你一天所說老是拿這幾句話說我,其實我功力也不見得就像你說的那麼不濟,上次能逃過,這一次照樣過得去,你放心吧!」

  雪山少女面色一沉,想要說些什麼,可是礙著岳懷冰在座,有些不便。

  當下她輕聲一歎,只看看哥哥一眼,不再多說!

  然後她又把眼光轉向岳懷冰道:「岳兄家中還有些什麼人?」

  這一句話使得岳懷冰登時呆了一下。

  半晌之後,他才緩和過來,臉上帶出了一片淒苦之色。

  雪山少女與他本是對面而坐,就在他心緒一沉的當兒,就覺出對方身上驀地襲進來一陣透體冷風——

 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。

  其實對於岳懷冰來說,已經不能再算是奇異了。因為他已經領略過類似這樣的感覺許多次了。

  那只是透體涼了一下而已,並無絲毫異狀,而雪山少女臉上卻浮現出一片淒慘的表情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

  她喃喃道:「想不到岳兄身世竟然如此的淒苦!」

  岳懷冰驚訝地看著她——

  雪山少女苦笑道:「小妹已略窺道家門徑,适才是以『道心照影』的功夫,略探岳兄虛實,一次見面,原不該如此失禮,尚請岳兄不罪才好!」

  岳懷冰心中益加欽佩,他也猜想到對方所謂的「道心照影」,也就是內功極上所謂五通之一的「他心通」,一照念間,即可察知對方心中所思。

  想到了全家上下一十七口的滅門血案,內心一時如同刀絞。

  他發出了沉長的一聲歎息後,垂下頭來——

  雪山鶴卻是沒有他妹妹那麼精湛的武功造詣,兀自眼巴巴地看著岳懷冰。

  「岳兄,你和摘星堡的沈老頭子,到底有什麼仇恨?還有你殺的那些人……」

  岳懷冰目含痛淚地看了他兄妹一眼,道:「如非恩兄妹見問,這件宿仇,小弟實在是難以啟齒!——」

  長歎一聲,他遂即一五一十,把當年與「五魁首」之一段結仇經過娓娓道出!

  在他痛訴此一段經過時,當真是一字一淚,而主人兄妹卻不置一詞,靜靜地由頭至尾聽完究竟!

  雪山鶴在聽完經過之後,霍地站起身來道:「照你這麼說,這五魁首實在是禽獸不如的一群東西,你稍待一下,我這就去為你把沈老頭擒來,任憑你處置他吧!」

  岳懷冰歎道:「雪鶴兄萬萬不可!」

  雪山鶴一怔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岳懷冰緊緊咬著牙道:「沈海月武功顯高出小弟甚多,但小弟卻不願假手於人,鶴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領了!」

  雪山少女聽到這裡微笑著點了點頭。

 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,只是把一隻黑白分明的美目,分別向岳懷冰與雪山鶴注視著。

  岳懷冰又歎息了一聲,道:「況且沈海月今天已在雪姑娘手上吃了大虧,料必已有了準備!要找他只怕也不容易!」

  「對了。」

  久未發話的雪山少女直到這時才發言笑道:「哥哥,你空自習劍多年,卻還沒似人家岳兄有見識。」

  雪山鶴一別雙眉,冷聲道:「我早先只當沈海月是號人物,要知道他是這種人,哼哼……」

  「所以你就錯了,冤有頭,債有主!我們習劍之人,有這麼個殺人法嗎?」

  「習劍術,就是要剷除人間不平事,替天行道!」

  雪山少女道:「話是不錯,可是你卻忘了,你和我尚未到積修外功的時候,妄自開了殺戒,後果將會如何?嗯?」

  雪山鶴又是一怔道:「這個……」

  他的臉一時漲得通紅,低下頭悶悶道:「你總是有理,我說不過你!」

  雪山少女道:「再說,你應該記得爹爹臨去兵解之前的那番話,目前正是多事之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哥哥,你可千萬不要忘記呢!」

  (泣:「兵解」一詞來自道家語,意修者未能煉成正果,自行屍解,以元神再投入人世,二次修行欲成正果意。)

  這番話果然有醒醐灌頂之勢,雪山鶴頓時就怔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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