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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二


  可憐的晏小真,她真不敢想像,自己怎會遭遇到如此的命運,自己能受得了如此的懲罰嗎?

  她抖簌簌地把晏星寒的屍體解下樹來,這狂傲一世的老人,死後仍然顯得那麼威嚴,他睜著一雙虎目,額下的白鬚一根根針似的直挺著。小真看著父親這副樣子,似乎突有所悟,冷冷地說:「放心吧!爹爹,我一定要為你報仇,譚嘯逼死了你,我也要叫他死!我和他之間,已不再是朋友了,而是仇人!我要盡一切能力報復他——」

  然後,她再注視死者那張可怕的臉,彷彿感到溫和了不少,當然這只是她心理作用。她用一套乾淨的衣服給父親穿上,對著屍體發了半天怔,心想:「我該怎麼處置他呢?」總不能帶著這麼一具屍體上路吧?她舒展了一下身子,姍姍地站起來,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,一雙眼泡兒腫得像桃子似的,連眨一下都感到酸!

  望著這一片峻嶺沃土,她喃喃自語道:「就把他老人家先葬在這裡吧!」

  她抽出劍,在立腳的草地上挖了起來,費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的工夫,她總算挖出了一個長六尺、寬三尺、深二尺的坑。小真以劍為杖,拄著喘息了一會兒,又在那坑中鋪墊了一床皮褥,用了幾套衣服把晏星寒包起來;然後把他的屍體埋進了土坑之中。

  當一捧捧的黃土,把她和父親的距離永遠隔離後,她再次撲倒在這微微隆起的墳頭之上,大聲地慟哭起來。

  嶺陌響起一陣串鈴的聲音,有行人過來了。

  可是小真的哭聲是那麼悲慟,她癱瘓在這新墳上,再也站不起身來了。

  「爹爹啊!我也死了吧!嗚嗚——」

  她耳中聽到嘩郎嘩郎的鈴聲,似乎有人走近了她的身邊,而且停了下來,可是她已沒有心回頭來察看了。她已軟癱在墳頭上。忽然,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:「姑娘,你有什麼傷心的事嗎?」

  晏小真停住了哭聲,可是她不好意思抬頭,因為她臉上沾滿了泥土,被淚水浸成了一片泥污,頭髮也散開了,那樣子就像是一個鬼,如何能去與陌生人談話呢?

  她小聲地抽泣著,心裡討厭地想:你們走你們的路,管人家的閒事幹嘛!

  可是她耳中卻聽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:「九婆,咱們走吧!管人家閒事幹什麼!」

  一個粗嗓門的人說:「這小娘子大概是家裡死了人啦!」

  「真可憐!」一個左嗓子的人回了這麼一句。

  晏小真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,這一眼,立刻令她打了一個冷戰,她頓時坐直了身子。

  目光見處,原來是幾匹馬,馬上騎著人,離自己最近的那人,是一個雞皮鶴髮,衣飾極為怪異的老太太。坐在一匹白斑馬上的是一個老頭,小真一眼認出,這老人竟是當初把自己由父親掌下救出的那位怪人桂春明,也就是譚嘯的師父。

  二人身側,另有兩人,一高一矮,都是步行,他們肩上抬著一個籐架,架上睡著一個姑娘,這姑娘身上似乎有病,此刻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著自己。小真仔細看了這姑娘一眼,只覺得一股熱血衝上頂門,當時奮身躍起。不待她發作,那架上的姑娘卻驚喜地叫道:「啊!姐姐是你——哦——」

  她邊說著,邊掙扎著要坐起來,卻被那老婆婆趕上去,把她又按下了。

  這時候,桂春明也認出了小真的面貌,他吃驚地「哦」了一聲道:「晏姑娘——是你啊!」

  晏小真忽地鼻子一酸,當時拜倒在老人馬下道:「桂老伯——我父親他——已經死了!」

  眾人全都大吃了一驚,太陽婆直著眼問:「這姑娘是誰?」

  桂春明歎道:「九姥,她就是晏星寒的女兒晏小真,唉,可憐的孩子!」

  他目光重新轉向晏小真,下馬道:「孩子!你不要傷心,是怎麼一回事,咱們慢慢談談吧!」

  太陽婆也下了馬,陸淵和聞三巴放下了擔架,睜大了眼睛奇怪地看著晏小真,擔架上的依梨華噙著淚說:「姐姐!你——也受傷了?」

  晏小真冷冷地掃了她一眼,心中很是奇怪,她想不到,為什麼依梨華竟然改了以往的態度,而這麼親熱地稱呼自己。可是她對這個姑娘內心的銜恨,絕非依梨華幾聲「姐姐」所能化解的,她微微冷笑了一聲,目光甚至不願在她身上多留一刻!

  可是,依梨華——這位慈善的姑娘,卻不會因為對方冷漠,而改變她對晏小真的敬愛之心。自從譚嘯把晏小真救他的經過告訴依梨華之後,這個哈薩克姑娘,已對她完全改變了看法。她們族中的女子,一向視夫為天,譚嘯雖未正式和她成婚,可是已在她父親口中正過了名份,因此譚嘯在她心目中已是她的丈夫;那麼對於丈夫的恩人,自然是感同身受了!

  這時,她含著淚對師父說:「西裡加——晏姐姐身上有傷,快給她看看吧!」

  晏小真冷冷地道:「我的傷不要緊!」

  她說話的時候,仍是對依梨華正眼也不看一眼,卻對桂春明咬著下唇兒說:「譚嘯殺了我父親——他老人家已經死了——」說著杏目微閉,墜下了兩粒晶瑩的淚水。

  「啊!」桂春明發出了一聲驚呼:「他——他的人呢?」

  晏小真冷冷一笑說:「已經走了!」

  太陽婆忍不住問: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譚嘯怎會來到這裡了呢?」

  晏小真冷冷地看著她。由於恨依梨華,也連帶著恨上了太陽婆。她搖了搖頭說:「我怎麼知道?」

  經桂春明再三地問,小真才寒著臉,把事情的經過大略地說了一遍,聽得幾個人目瞪口呆。

  現在,再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,譚嘯確是身負奇技,而那種神乎其神的功力,竟令桂春明和太陽婆也大感吃驚,他們不知道,譚嘯所施展的功夫,是從何而來?

  因為小真對譚嘯所持的態度,是那麼冷,各人自然不便再在她面前多問有關譚嘯的事情。桂春明長嘆了一聲,輕輕拍著小真的背說:「姑娘,這筆冤仇,到這裡可以說全部結束了!再不會有更悲慘的事情發生了!」

  太陽婆也點著頭說:「朱蠶和裘海粟也都死了,老尼姑在我們勸說之下,已回返中原去了。對於令尊,我們很遺憾。」她似乎很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道:「如果我們能早一步趕到大泉就好了,這種事就絕不會發生了。」

  晏小真在甫聞朱蠶和裘海粟死去的消息後,似乎吃了一驚,可是,她原本對他們恨惡多於愛戴,因此除了稍稍有一些傷感之外,並不如何悲傷,甚至於連問也不想問。

  由於父親的死,她內心對於譚嘯的怨恨,又加深了一層。由於對譚嘯的恨,再加上以往的成見,對於依梨華的恨,她更是耿耿於懷,簡直視其為眼中釘,內心甚至安下了「不可共存」的心!

  她是一個十分聰慧靈敏的姑娘,她已經暗中選擇好了復仇的計劃,表面上卻顯得比方才平易多了!

  太陽婆見她低頭不語,含笑道:「你的傷也不輕,來!我給你上點藥,包紮一下吧!」

  晏小真把身子挪了一下,皺眉道:「不用,我自己會包!」說著抬目看了太陽婆一眼,略微緩和地加上一句:「謝謝你!」

  太陽婆倒不以為怪,只赫赫笑了笑,她沒想到,這個大姑娘內心所生的可怕念頭。

  桂春明眉頭微蹙道:「姑娘,我們正要去大泉,你不妨和我們一塊去。」

  他用手指了依梨華一下:「依姑娘的內傷很重,需要好好休息幾天,你身上也有傷,也應該休養幾天,咱們一塊去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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