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蕭逸 > 雪落馬蹄 | 上頁 下頁
七六


  小真臉熱熱的,訕訕道:「不——一定!」

  可是她又不願把這條路斷了,又接道:「可能是江南,因為那裡風景好!」

  桂春明微微一笑,他由左手小指上捋下了一枚指環,遞過去道:「這是老夫一件信物,你留著,有時用得著它。我們見面,總算有緣,這東西你為我保存著,下次見面時,你再還給我!」

  小真接了過來,只覺得輕若無物,黑夜裡,也看不清是一枚什麼樣的指環,當時順手帶在中指上。桂春明看了一下天,笑道:「要走,現在正是時候。天亮了,你父親定會發動所有的人去找你,那時就討厭了。」

  小真重新跪下,叩頭道:「桂伯伯請多保重,如見了譚大哥,請他看在當年家父一念之仁饒他不死,也請他饒了家父吧!」

  桂春明不由怔了一下,退後了一步,他皺了一下眉,苦笑了笑:「好吧,我這話為你帶到就是了;不過,你父親要是殺了他呢?」

  小真姍姍起立,聞言慘笑道:「有桂伯伯在他身邊,他不會死的!」

  桂春明哈哈一笑,哼了一聲道:「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,怎顧得了他?孩子!你不知你父親及他那幾個老朋友,恨我之心,只怕比恨譚嘯猶有過之呢!」

  他說著閃爍著一雙怪目,又道:「好在上天早已注定我們每個人的命運,一切都不是人力所可預料的。姑娘,我十分欽佩你的孝心;並且相信,你的孝心一定會有一個完滿的結果的,你去吧!」

  小真怔了一下,一時不知道他這句話中所含的真意,當時苦笑道:「弟子去了!」

  她說著,二次竄身上了窗台,一提丹田之氣,直從那高有五丈的鐘樓之上,飄身而下。

  南海一鷗桂春明微微嘆息了一聲:「這筆孽債何日方了?何日方休?」

  他嘆息著,轉身安歇去了。

  晏小真身形落地之後,一路起伏騰縱,翻下了這片石崗,沉沉黑夜,何所去從?她茫然地駐足在野地裡,向前路遠眺著。在昨夜以前,自己還是一個金枝玉葉的小姐;而從今以後,則將是一個浪跡風塵的野丫頭了。

  「哪裡是我的家呢?我去哪裡呢?」

  這問題倒令她一時呆住了,可是她立刻想到,自己必須要盡快地逃出肅州才行,否則恐怕難逃父親的毒手。

  這麼想著,她絲毫也不敢再多逗留,順著這條小山路奔馳而下。好在這條小路離驛道不遠,一會兒工夫,她就到了道邊,天空雖還是呼呼地刮著風,可是東方已微微有了魚肚白色。

  這時,由路那一頭,嘩啦嘩啦地趕來了一輛破車,趕車的戴著一頂破風帽,手裡拿著鞭子,直向小真身前馳來。晏小真不由心中一動,當時手叉著腰,挺神氣地喝道:「停下!停下!」

  那趕車的扭著頭看著她,心中奇怪,這時候怎會有個大姑娘站在這裡,聞聲忙把馬給勒住了,朝著小真一個勁翻著白眼。

  晏小真上前幾步,問道:「你這車子拉人不拉?」

  趕車的也是外省人,聞言又奇怪地打量了她幾眼,才道:「姑娘!這車子哪能坐人?是運貨的。你是——」

  晏小真秀眉微皺,歎道:「運貨的也湊合,你載我一程吧,我多給你錢!」

  她說上就上,一按車轅就上去了,趕車的直皺眉,對方是個姑娘家,他又不好說什麼,扭過身來直著眼道:「你——唉!你也不問到哪兒去,就硬上!」

  晏小真臉上一紅道:「你車子上哪兒呀?」

  趕車的縮了一下脖子道:「這不是進城的,是到營兒堡去運茶葉的,你還是下來吧!」

  晏小真不由大喜,當時笑道:「好極啦!我就去營兒堡吧!你可得快些走!」

  她用手撲打著車座的土,皺眉道:「這車真髒,要是平常,給我錢我也不坐!」

  說著她一屁股就坐下了,車把式肚子裡直嘀咕,心說這是哪兒跑出來的一個姑娘?

  由小真衣著上看,他知道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,可是還帶著一口劍。看到此,這趕車的怔了一下,心道:「這一帶常聽說有打悶棍的,這姑娘別是個女強盜,打我的主意吧?」

  他著實嚇了個不輕,上上下下只管瞧著她,小真被看得火起,秀眉一挑,叱道:「喂!你怎麼不走呀?當我不給錢麼?」

  趕車的擠了一下小眼,訕訕地笑道:「大姑娘你是——你是——」

  晏小真往起一站,嗔道:「你這人怎麼啦?你只管拉你的車,問這麼清楚幹嘛呀?小心我——」

  這一下,那趕車的倒給嚇住了,連價錢也不敢問,口中連連道:「是!是!我走!我走!」

  於是,這輛破車兜滿了晨曦的微風,在驛道上奔馳了起來。一路上,那趕車的回頭看了好幾次,發現坐車的姑娘只用手支著頭,靠著車篷打盹兒,並不像是一個強盜,他的心才放下了。

  又走了一程,那趕車的算是完全放心了!因為這一段路,算是最偏僻的了。如果她真是一個女賊,那麼這是最好下手的地方;可是人家還是規規矩矩地坐車,可見自己是多疑了。

  膽子一大,話就來了,他回過頭嘻嘻笑道:「大姑娘,你一個人這麼早到營兒堡去幹什麼呀?」

  晏小真撩了一下眼皮:「有事!」

  她想睡一會兒,就閉上了眼。趕車的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,心想:「這姑娘真冷,誰要是娶了她可受罪!」

  他大聲咳了幾聲,又說:「不是我跟姑娘你多要錢,這段路太遠了,向你要二兩銀子不算多吧?」

  晏小真雖知他漫天要價,可卻也懶得與他嚕嗦,就哼了一聲:「好吧!只是你得快走!」

  趕車的想不到對方會這麼大方,歡喜異常,往下拉了一下帽子,口中招呼著牲口:「吁——駕!」

  這輛破車跑得更快了,車輪子壓在黃土道上,輪軸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響,趕車的揮了個響鞭,車子順著泥路轉了個彎,直往南馳去。

  晏小真反倒睡不著了,因為車子顛動得太厲害,那趕車的一高興,嘴裡也就胡唱開了,他唱道:「小寡婦你別想不開,俏郎君今夜二更不來三更來,三更不到四更準能來——曖喲!我說小寡婦你可別想不開——」

  晏小真真想一腳把他給踢下去,可是又一想犯不上與他嘔這個氣,只好捺住怒火,閉著眼任由他胡謅亂唱。這輛破篷車嘩嘩啦啦的,不一會兒,已跑下了二三十里。

  此時,天亮了,雲也開了,兩旁的旱田裡種著高粱,長得不高,但看起來青蔥蔥的,十分爽目。幾家人家散落在高粱地那頭,雄雞站在籬笆上扇著翅膀,咯咯地叫。

  晏小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看看旱田莊稼、開曠的天和大地,她的憂鬱似乎丟了不少,於是仰著臉問:「到什麼地方了?」

  趕車的正在唱著小調,聞言左右看了看,順口道:「這是二婆莊,還早哪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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